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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千年一叹 # 发表 8.2k浏览 72内容 0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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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水郎

    回首平生无功业,惟有一身傲与狂。
    图谋碎银而仓皇,而醉洛阳梅花香。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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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千年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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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畏怯巴特农

      奥林匹亚和德尔斐都被列为希腊最重要的圣地,我猜想一切略知希腊的人都会提出质疑:“那么,巴特农神殿呢?"

      是啊,一个国家历史太悠久,排列各个遗址的座次就成了一个大难题,这在我们中国也经常遇到。巴特农神殿的重要性在于:全世界介绍希腊的图片,如果只有一幅,那一定是它;如果有一本,那封面也必然是它。至少在形态上,它是希腊文明的第一象征。

      这些天来,我们不管是早上出发还是晚上回来,都能看到它,屹立在市中心的阿克洛波里斯(^肠Pol司山丘上,被旭日托着,被夕阳染着,被月亮星星伴着,但我们总不敢上去,想把它留后,这里存在着一种审美上的畏怯。

      审美畏怯是一种奇特的心绪,大多产生于将见未见那些从小知名的物象之时。年轻时会欢天喜地地直奔而去,年长后便懂得人世间这种物象并不很多,看掉一个就少一个,因此愈加珍惜起来。不怕没看到,只怕看到时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把一种隆重的机遇浪费了。

      一个国家首都的市中心居然有一个陡峭的山丘,山丘顶部是一个宽大的神殿,除了山丘下面有一些绿树,整个山丘与神殿全部都是象牙色,此外再也没有一丝杂色;神殿只以粗壮挺拔的石柱环绕成长方形,人们抬头仰望,只见一柱柱直入苍弯,苍弯间,白云雪亮;石柱残迹斑驳,还断了一些,但骨架未散,有形有款地把神殿支撑了两千五百多年,到今天竟然没有一丝衰态。

      巴特农神殿的魅力,在于神话,在于历史,还是在于建筑技术?我认为,一切审美对象给人的第一震撼必然是外显形态,因此巴特农的力量,也首先在于无与伦比的造型美。单色何以变成了华丽?方正何以变成了丰腆?断残何以变成了整伤?正是这些问号,组成了一个传世经典。

      从神殿正面的悬崖口我弯腰俯视,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下面正是狄奥尼索斯剧场(Theat?Dionyssou)的废墟,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它。二十年前研究和讲授世界戏剧史,总是从它开始,曾反复地看过它的照片,又无数次地想象过它。这个剧场建于公元前六世纪,开始上演的是祭神歌舞,到公元前五世纪初,埃斯库罗斯(Ai,ch刃.)动用了“第二个演员”,使舞台上有了对峥性的情节,又让合唱队退到台外,戏剧真正产生。后来又出现了更杰出的悲剧作家索福克勒斯(s叩ho。]e。),与埃斯库罗斯一起在这里接受雅典市民的评选。

      我当年在讲授这段历史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必须了解更宏大背景,因此终于离开戏剧领域去钻研人类的思想文化史f。今天到这里一看,如见故人,而且还发现,这位故人居然正好站在巴特农神殿脚下,是’‘天匕”、“人间”的中间部位:,这又证明,戏剧艺术在希腊人心中,是天上人间的渡桥,神人之间的纽带。

      如果要对这段历史作一个中国化的提醒,那么,埃斯库罗斯与孔子是同时代人,比孔子小二十几岁。当我背靠巴特农神殿俯视狄奥尼索斯剧场时,突然想到应该给妻子打一个电话,告诉她人类戏剧的第一个剧场就在巴特农神殿脚下。她已经睡了,一听巴特农立即清醒。她因演出合同在身,不能到希腊来一起考察,却可以赶到埃及,然后一起去寻访西奈沙漠和耶路撒冷。

      一九九九年十月四日,希腊稚共,夜宿RoyalolymPic衣白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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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化以沟通为业

      车队到达旅馆门口,只见熙熙攘攘间笔挺地站着一个中国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很像间谍接头的样子。不幸我很快发现,他手里的接头信号竟然是我的《山居笔记》。他叫徐伏钢,在新加坡的一家公司工作,从《联合早报》上逐日读到我的日记,知道了我们的行程,就从新加坡飞到了开罗,专来看望我。这使我很感动,便拉他在旅馆大堂的沙发里坐下。化岁寸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他悉心准备好的埃及古代草压纸上写一段有关漂泊异乡的话,我立即遵命。他说,他的这种万里拦截、古纸索句,都是一种最好的纪念,与大家关注的“千禧之旅”擦了边。从这件事我要又次感念现代传媒。古代旅行者真正的痛苦,是无以言状的寂寞,而我们这次,虽然每天都遇到大量麻烦事,但通过铱星和海事卫星,然后再通过电视和报纸,使全球华语圈的无数读者和观众始终与我们同在。我每天写日记,写完就去找我们一行中专门负责传送技术的周兵。瘦瘦的周兵总是住在不同旅馆的朝东房子里,满地都是器材、电缆,几乎通宵不睡,把拍摄的图像传回香港,”页便也传送我的文章。第二天出发时,他就摇摇晃晃地在车上睡觉。这些日子下来,他更瘦了。现在才知,我的日记一直同时在台湾《联合报》、香港《大公报》、新加坡(联合早报》、马来西亚《星洲日报》、美国和加拿大的《世界日报》、《侨报》连载,在大陆,系统连载的是们匕京晚报》和《羊城晚报》,转载的报刊更多,一时无法统计。这就是说,全世界发行量最大的华文报纸,有很大一部分都刊登了。它们都是从凤凰卫视的网站上获得文本的,一刊登就是三个多月,一百多篇,对哪家报纸都是大动作。它们并不清楚这次又良准的越野考察是不是能真的一步步走通,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因病因累而中途退出,却都辟出最注目的版面隆重刊登,我想只有一个原因,它们快速弛领悟这样的考察活动对中华文化意味着什么,对中国人意味着什么。

      任何一种文明的复兴,都以自我确认为前提,而广泛的自我确认,又以沟通和普及为前提。原以为在沟通和普及上,中华文明存在不少问题,但到埃及一看,发现他们的问题似乎更严重。

      埃及文明即使在最繁荣的时期也追求神秘和封闭,甚至追求不可理解性,结果只能固步自封,终于难以为继。中华文明却不是如此,先秦诸子的学说观点各异,但共同都反对封闭探涩,每个学派都力图让自己的学说传遍天下。后来,无论魏晋还是唐宋,文化信息的传播都畅通九州,即便几句诗文也能像春风一般搜盖大江南北,很少阻碍。就连那几部古典小说,在明清时期也是街谈巷议的对象。中华文明之大,相当一部分取决于它的普及企图和传播力量。暂处衰势时它会隐匿自保、清高,而一旦有兴盛的可能,总是百川连注、众脉俱开、气吞万汇。我觉得中华文明能不能在二十一世纪复兴,先要看有多少传播它的通道融化了冰雪,排除了障碍。这次文化考察,竟然引得那么多华人报刊关注和参与,像是一个信号,预示着中华文化正在面临着一种全新的整合,构建着一种共同的话语。至于我的日记写得好不好,凤凰卫视的节目拍得好不好,已成为一个次要的问题。

      文化以沟通为胜业,文化以传播为命脉。世士困仁么多障碍,人间那么多隔阂,就靠文化来排解。这次我们狠狠地做了一个全方位的实验,用车轮去沟通几大文明,用电波来聚合各地华人视线,让世界来看看中国人如何把文化猜测变成了文化行为。

      我正这么写着,队长郭漠和编导桂平优心忡忡地向我走来,原来我们的旅途又遇到了大量的不通畅。想在苏伊士运河上拍摄,埃及军方至今没有批准,还需做最后的努力。沙特阿拉伯的圣城麦加,非穆斯林不准进人,没有通融的余地。更麻烦的是,我们经过以色列,就不可能进.人伊拉克了。以色列有耶路撒冷,不能不去;伊拉克有巴比伦遗址,也不能不去,但现代国际政治只能让我们选取其一。权衡之下,我们更偏重于耶路撒冷,因为它对几大宗教者阳卜常重要,可惜巴比伦了。

      刚刚又从新闻中得知、巴基斯坦发生军事政变,局势紧张,成了国际社会关注的热点。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在巴基斯坦受阻,如果真是这样,五辆吉普又何以到得了印度和尼泊尔?到不了印度和尼泊尔,我们不仅少了一个极重要的文明故地、宗教源头,而且也无法跨越喜马拉雅山了。如果改道往d匕走,从伊朗经土库曼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塔吉克斯坦或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进人新疆,虽然也有意思,却是另外-件事了。

      看来,在现代,想求得通畅仍然极其艰难。我很喜欢在欧洲旅行时,很多国家的国境线连一刁、岗亭也没有,只竖一块牌,所有的汽车飞驰而过的情景。但.这种情景,在一些文明故地却不敢设想,真不知是什么运数。难道,文明一上年纪孕绪删脱变成了障碍?

      不过,我们这次无论如何要走通它。因为我们这些中国人终于已经明白,文明出现在世界上,不是来设置障碍而是来排除障碍的。那么,就让我们这次咬咬牙齿做一个艰难的试验。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九目,开罗夜宿Le。3巧rsmides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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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幽默的笑意

      一条大河居然能从沙摸穿过,这无疑是一个壮举,但也迟早会带来麻烦。

      它聚合文明的方式太集中了,它带给大地的绿色太狭窄了,因此对它的争夺一定远远超过它能提供的能量。就像~个艰苦创业的长辈,即使已卧病在床,也不知如何满足眼巴巴围在两旁的。

      我说的是约旦河。

      今天我们离开以色列去约旦,先是在约旦河西岸向北奔驰,过关后则在约旦河东岸向南奔驰,把整个河谷看了个遍。那么多岗楼的枪眼,逼视着几乎千涸的河水,想想人类也真是可怜。

      与几千年前文明初创时完全是同一个主题,只不过哪个时候河水远比现在旺盛,争夺也没有现在这么激烈。现在,逼视着它的枪眼背后,还躲藏着全世界的眼睛。过关很慢,六个小时,与从埃及进以色列时差不多,这是预料中的。以色列一方的关口,干干净净地设置了很多垃圾箱,每隔二十分钟,便有几个女警察出来,遗巡在垃圾箱间,以极快的速度逐一翻看一遍,她们是在查定时炸弹;约旦一方的关口,也干干净净,却没有一个垃圾箱,丢垃圾要进人他们的办公室,在众月睽睽之下塞进一个口子才良小的金属筒里,也是在提防定时。其实只是一河之渡、一桥之越,竟不得不如此紧张,河水的珍贵和险峻,可窥一斑。

      自从我们进入埃及以来,一路都看到焦渴的恐沛、滴水的分量。尼罗河还大一点,你看以色列和约旦,不就是靠着约旦河谷的那点淡淡的湿润、浅浅的绿意,在做国计民生的大文章?以色列在地中海还算有几个比较大的港口,而约_旦,百分之夕又l一是不毛之地,只有南端有一个通红海的港口,全国的生命线就是沿着约旦河谷的单路一条,生存的又屁难可想而知。有时我们在路边见到一丛绿草便停步俯下身去,争论着它属于哪个种类,却没有人敢拔下一根来细看,因为它活得才良不容易。

      我们站起身来搓搓手,自嘲身为大河文化的子民,平日太不知爱惜,爱惜那清晨迷蒙于江面的浓雾,爱惜那傍晚摇曳于秋风的芦苇。

      沿约旦河东岸南行,开始一马U至能看到河谷地区的一些农村,不久就姜1上了高山,山路之险,不亚于庐山、五台山,倒近似于天山北坡。完全是沙山、石山,看不到一点泥土,但仍然想方设法种了很多树,这种树当然也不是珍贵品种,实在无法想象周围的人们靠什么生活。偶尔有些小镇和村落,样子与我们沿途经常见到的差不多,只是稍稍干净一点。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期时反相像,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这个原则不适合沿途各国的景象,我们看到的是:所有的贫困都大同小异,一踏进富庶则五花八门。这不奇怪,贫困因为失去了多种选择的可能才真正变得不幸,所以必然单调划一;而所谓率福也就是拥有了自由选择的权利,因此各有不同。

      我想约旦是没有多少选择权利的,一切自然条件明摆着,领土之争的阴云笼罩着,它至多只能在贫困中选择一点尊严。世间太多不平事,有的国家,你永远需要仰望,而有的国家,你只能永远同情。

      但是,这番思考很快就停止了,因为眼前的景象越来越让人吃凉。应该是快靠近安曼了吧,房屋渐渐多起来,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干净。这种干净猛一看是指街上没有垃圾,墙壁尚未破残,实际上远远不止,应包括全部景物的色调和谐,沿路建筑的节奏匀称,大到整体布局,小到装饰细节,仿佛有一双见过世面的巨手反复;刀里过,而且这个过程已重复了很久。

      我敢肯定,一切初来安曼的旅行者都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不管他们从空中来还是从陆路来,都能看清周围是多么令.人绝望的荒漠,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人眼?

      没有摘尚吾,没有宜传,一切都蕴含在一种不事声张的低调中,这让.人有点生气,因为他们连一个得意的表情也不给,好像如此体面是一种天造地设的存在,在这里已延续了两万年。

      我想,一个政治家最令人羡慕的所在,是这种让所有的外来人大吃一惊的瞬间。我看到了墙上刚刚去世不久的侯赛因国王的照片。皱纹细密的眼角中流露出幽默的笑意,这种笑意的内涵,正由静静的街道在注释。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三日,约旦安更.夜宿A?d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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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伊朗

      白胡子、黑胡子

      终于离开伊拉克了。

      粗粗一想会觉得伊拉克之行令人失望,原先满怀憧憬的巴比伦遗迹尚且已经被糟践成一个低劣的现代模型,更不必说其他了。但时间一长又觉得不能一概而论。例如昨天晚上我们被一位老人带到一个神秘的地方,从小街刁、门进人,顺阶梯往下走,抬头一看,是一个近似中世纪古城堡的昏暗所在,巨大而恐怖,却坐满了人。中间有疯狂的乐队和歌手,唱着凄楚而亢奋的阿拉伯歌曲,四边很多狭小的洞窟式小间里摆满各个时期的文物供.人选购,中厅也可用餐。

      我高一脚低一脚在角落里探看,过来一个中年男子,用英语对我说:“你应该到楼上去看看。”泪旬顶着他的指点摸到楼梯,又小,又陡,又暗,真有点提心吊胆。楼上更是中世纪,看到很多洞窟却没有人,灯光全是底楼泛上来的,吓得赶紧下楼,像做梦一般地与同伴一起割烤全羊、喝石榴汁。

      这时我想,在白天单调的大街上,怎么想得到会岔出一条小街,小街里边又隐藏着这么一个令人发休的大空问?

      伊拉克的社会结构也会是这样的吧,各种各样夜间的歌声,地下的通道,隔代的收藏,奇怪的热闹,一定也都以自己的方式深潜着,谁也不敢说看透了这个地方。

      今后中国人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在这个地方,也有多种可能。日前训倒中国商船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停泊在幼发拉底河河口,我特地到那个河口去了,一个先进的灌溉发电系统,正好是中国建造的,由于战争而朱能付款,几亿美元的债,留几个人守着。有一天一对年轻的中国夫妻在街上拦住了我们的车队,热情邀请我们到他们家吃饭,他们是被另外一家公司派来‘守债”的。等国际制裁解除之后,对于伊拉克石油资源的竟争,很多中国公司不想袖手旁观。因此,说不定哪一天,会有不少中国人出现在巴格达街头。

      但今大,我们还是为离开而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我们被封存的手机可以发还,海事卫星可以堂而皇之地开通,也意味着终于可以摆脱天天千百遍映现在眼前的同一个人的相片,摆脱车前车后无数乞讨的小手。只是几位女士有点发愁,因为我们即将进人的伊朗对女人在公共场所遮盖头脸的要求,比伊拉克严格得多,而我们这几位女子,恰恰必须在公共场所抛头露面地工作。

      我们行驶在从巴格达去伊朗的沙漠公路上,心里明白,这里在两伊战争中是激烈的战场。战争已经结束,但戒备依然森严。八年的两伊战争两方面都损失惨重,仅伊拉克,随意看到一个纪念碑就悼念五万烈士,这样的纪念碑全国有几个?全国的总人口又是多少?

      边关到了。两伊的边关之间倒没有什么隔离带,这与我们从约旦到伊拉克的那段路有很大的差别。两国边关都竖起一幅巨大的元首像,作为国家标志,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对方的土地。由于都想“寸土必争,,,因此两幅画像靠得很近,变成了四目相对。

      这个情景很有趣味。一个是白色的大胡子,一个是黑色的小胡子,两人都不笑,光靠眼晴做文章,一动不动地瞪着对方。全世界都看着他们打了很多年架,没想到他们在这里脸贴脸地亲近着。从黄昏到月夜,这儿不会有其他.人迹,气温又低,只有这两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谁吐口热气都呵得着对方。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九日,从伊拉充赴伊胡,夜宿巴赫塔兰Res目at或支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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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一定复活

      早晨起来,在阳台上坐坐,想读几份昨天在巴特农神殿门口得到的英文资料。不想刚坐下又站起身来,原来发现巴特农神殿就在我的左前方山顶。

      我重新坐下,久久地抬头仰望着它。

      希腊文明是在它的脚下一步步走出来的,但是,当希腊文明的黄金时代过去之后,它还在。这是一切遗迹的大幸还是大不幸?伴随过自己的辉煌已一去不复返,自己只能带着悲枪的记忆辣.立于衰草残阳。

      它太气派、太美丽,后世的权势者们一个也放不过它,不会让它安静自处。

      罗马帝国时于七,它成了基督教堂;土耳其占领时期,它又成了回教堂;在十七世纪威尼斯军和土耳其军的战争中,它又成了土耳其军的火药库,火药库曾经爆炸,而威尼斯军又把‘仑作为一个敌方据点进行猛烈炮轰。在一片真止的废墟中,十九世纪初年,英国驻土耳其大使又把遗留的巴特农神殿精华部分的雕刻作品运到英国,至今存放在人英博物馆。

      摧残来自野蛮,也来自其他试图强加别人的文明。因此巴特农,既是文明延续的象征,也是文明受辱的象征。受尽屈辱的老祖母更受后辈尊敬。本世纪中期,第二次世界大战临近结束的那几天,德国法西斯还在统治着希腊,有两个希腊青年,徒手攀登巴特农神殿东端的垂直峭壁,升起了一面希腊国旗。这事很为巴特农神殿争光,那两个青年当即被捕,几天后德国投降,他们成了英雄。今天,这面希腊国旗还在刀肠里飘着,一面儿孙们献给老祖母的旗。

      记得昨大傍晚我们离开巴特农神殿很晚,己经到了关门的时分,工作人员轮番用希腊语、英语和日语催我们离开,我们假装听不懂,依然如饥似渴地到处瞻望着,这倒是把这些工作人员感动了。他们突然想起,眼前可能就是当地报纸_上反复报道过的那几个中国人?于是反倒是他们停下米看我们了。

      这些工作.人员大多是年轻姑娘,标准的希腊美女,千年神殿由她们在卫护,苍老的柱石衬托着她们轻盈的身影。她们在山坡上施然而行,除了衣服,一切都像两千年前的女祭司。

      终于不得不离开时了,门口有人在发资料。当时拿了未及细看,现在翻出来一读,眼睛就离不开了。原来,一个组织、几位教授,在向全世界的游客呼吁,把巴特农神殿的精华雕刻从伦敦的大英博物馆请回来。

      理由写得很强硬:

      一、这些文物有自己的共同姓名,叫巴特农,而巴特农在雅典,不在伦敦;

      二、这些文物只有回到雅典,才能找到自己天生的方位,构成前后左右的完整;

      三、巴特农是希腊文明的最高象征,也是联合国评选的人类文化遗产,英国可以不为希腊负责,却也要对.人类文化遗产的完整性负责。

      真是义正辞严,令人动容,特别是对我这样的中国人。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曾写了一篇文章表达自己对斯坦因等人取走敦煌文物的不甘心,说很想早生多少年到沙摸_t拦住他们的车队,与他们辩论一番。没想到这种想法受到很多年轻评论家的汕笑,有一位评论家说:“你辩得过人家博学的斯坦因吗?还是识相一点趁早放行。”我对别人的各种嘲弄都不会生气,但这次是真正难过了,因为事情已不是对我个人。

      看到希腊向英国索要巴特农文物的这份材料,我也想仿效着回答国内那些年轻的评论家几条:

      一、那些文物都以敦煌命名,敦煌不在巴黎、伦敦,而在中国,不要说中国学者,哪怕是中国农民也有权利拦住车队辩论儿句;

      二、我们也许缺少水平,但敦炽经文上写的是中文,斯坦因完全不懂中文,难道他更具有读解能力?三、在敦煌藏经洞发现的同时,中国还发现了甲骨文。从甲骨文考证出一个清晰的商代,是由中国学人合力完成的,并没有去请教斯坦因。所以中国人在当时也具备了研究敦煌的水平。

      我这样说,并不是出于狭隘民族主义来贬斥一切来华的外国考古学家,但实在无法理解那些年轻评论家的慷慨。他们也许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纯西力化的立场,但是且慢,连西方文明的摇篮希腊,也不同意。

      你看这份呼吁索回巴特农文物的资料还引述了希腊一位已故文化部长的话:

      我希望巴特农文物能在我死之前回到希腊,如果在我死后回来,我一定复活。

      这种令人鼻酸的声音,包含着一个文明古国最后的尊严。这位文化部长是位女士,叫曼考丽(MelinaMe卜。ouri)。发资料的组织把这段话写进了致英国首相布莱尔的公开信。

      一九九九年十月五日,希腊稚典,夜宿瓜yalolympic分在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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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眺的终点

      最容易引发乡思的有两种情景,一是面对明月,二是面对大海。这些天,我曾多次在红海和苏伊士湾西岸站立,又正好都是月夜,倒不是思乡,而是在爬剔我的历史记忆,回想中国人最早是在什么时候把目光投向这里的?首先想到的是一千九百年前的那位叫甘英的汉朝使者。当时专管西域事务的班超有一块长年的心病,觉得中国历来只与安息(今伊朗)做生意,而安息实际上只是一个中间转手环节。西部应该还有很大的天地,我们为何不直接与刊叮门做生意呢?于是派出甘英向西旅行,看看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甘英此行历尽艰辛,直到波斯湾而返回。但他一路上处处打听,知道波斯湾向西再过一些国家之后还会遇到一个海,这大概就是我现在面前的红海了。

      甘英听说,到了这个地方,一个真正的大帝国就在眼前了。甘英出于多种理由把这个大帝国称为“大秦”,共实就是罗马帝国。当时,红海边的埃及也已被罗马所占领,那么我想,甘英所知道的红海边的罗马,大半就是埃及。

      于是,从《后汉书》开始,中国人已朦胧地把这儿作为西眺的终点。

      甘英回来之后,中国人西行还是很少,只知道唐代有一个叫杜环的军人被西域的军队俘虏后曾不断向西流浪,最后可能从地中海进人了」日卜。但这也只是从他杜撰的一些地名中猜测,是否真的到了非洲,完全没有把握。再往后,对于非洲,除了丝绸之路上的商人可能绕道,郑和下西洋时曾经抵达,中华文化在古代基本上没有与非洲有过实质性的沟通。据说宇航员从太空看地球时能够辨识的图像是中国的万里长城和埃及的金字塔,我曾奇怪为何古代遗迹在远处会超过现代巨构,又叹息数千年间它们共撑大下却全然不知对方的存在。

      由此想起梁启超先生在八十余年前的一个观点,他认为中国历史可分为三个大段落,一是“中国之中国”,即从与古埃及文明同时的黄帝时代到秦始皇统一中国,完成了中国的自我认定;二是“亚洲之中国”,从秦到乾隆末年,即十夕又世纪结束,中国与外部的征战和沟通基本上局限于亚洲,中国领悟了亚洲范围内的自己;三是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可称“世界之中国”,由被动受辱为起点,渐渐知道了世界,以及中国在世界上的地位。我很喜欢梁启超先生的这种划分。

      梁启超先生没有读到二十世纪新发现的一些中外交流史实,划分有些简单化,但基本上还提织寸的。十九世纪之前,中国与亚洲之外的国家关系不是很大,而十九世纪后不得不碰撞,首先也是欧洲一些比较年轻的国家,与希腊没有什么牵涉.更不待说埃及。

      从整体来说,交流总是好事,但是具体翅挤寸于占代埃及文明和中华文明之间缺少交往这件事,又没有必要作负面评价。路实在太远,彼此牙良准抵达,两种文明自成保守系统,几乎不可能互相介人。

      站在中国的立场上,即使从今天已经知道的全部埃及古代精神成果和实用器物看,也没有哪一样会使中国占代朝野欣喜,这就使交流失去了基础;如果兵戎相见,那么,中国皇帝不会远征埃及是确定无疑的,而法老的船队要到中国并战而胜之,也几乎不可能。在冷兵器时代,这么大的中国怎么会在乎远道而来的几只外国兵船?因此,中国和埃及注定不会成为盟友也不会成为对头。这是相安无事的远邻,彼此不知对方的存在也没有什么不好.要知道时总会知道。近似人际关系,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况是两个一直没有见过面的老君子,没有必要太热络。国际政治更比人际关系讲究实利,尤其是地缘上的实利,“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式的情谊,在国际政治中很难立足,因此也不必企盼。

      不热络,也不容易破碎;不亲昵,也不容易失望。中国古代与其他几个文明古国交情不深,恩怨不大,这反而成了现在平和相处的基础。中华文明承受过不少恩怨煎熬,现在烟尘落地,发现在大的方面依然保持着一种并不偏仄的客观性,这正是今后发展的好兆头。

      不被热情或愤恨所扭曲,才是大文明的气象。

      一九九九年十月二十日.开罗,夜宿晚53巧ramide,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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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洞盛宴

      昨天在以色列、约旦边境苦等时,由于两国海关都告示严禁旅客携带任何食品,我们在骄阳、蝇群中饥饿难忍。与约旦海关商量,到他们的职工食堂买了一些粗面饼包生黄瓜,一人还分不到一个,当然不解决间题。夜间抵达安曼,只想到任何一个地方去填饱肚子,即便是最粗劣的餐食也不会计较了。对于这个沙漠中的小王国,我们早准备好了承受的底线。

      但是,车过一条安静的小街,竟然看到了一盏大红灯笼,喜融融的红光分明照着四个篆体汉字:中华餐厅万当时在我们心中,这真是荒漠甘泉。急匆匆冲进去,见到的几个服务生都是约旦人,用英语招待,但我们的嗓门引出了厨师,一开口,地道的北京口音。于是,一杯茉莉花茶打头,然后让我们膛目结舌地依次端出了:红烧大黄鱼、干偏四季豆、蘑菇偎豆腐、青椒炒鸡丁。

      筷子慌乱一阵,心情才‘慌乱起来:这是到了哪里?我们遇到了谁?难道是基度山伯爵安排的山洞盛宴,故意要让我们吃惊?举头四顾,只见墙上还悬挂着各种中国占-典乐器,又有几幅很大的旧戏照,我和妻子对此还算内行,是《四郎探母》和《春香闹学》,演员面相不熟,但功架堪称一流。

      直到上面条之前,主角出场了。一位非常精神的中国老者,笔挺的身材,黑西装,红领带,南方口音,略带一点四川腔。按照中国人历来打招呼的习惯,我们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安徽合肥东乡店埠,妻子抚掌而笑,逗引他说了一通合肥土话。

      他叫蒯松茂,七十一岁,曾是台湾当局驻约旦“大使馆”的上校武官,一九七五年约且与台湾断交,与大陆建交,他就不回台湾了,留下来开中国餐馆,至今已有二十五年。

      我问他,像他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选择开餐馆?他说,既然决定不回去了,总要找一件最适合中国人做的事,做其他事做不过当地人。但真正开起来实在寸步难行,在约旦,哪里去找做中国菜的原料和佐料?幸好原来使馆一位上海厨师也不走了,帮助他,厨师退休后由徒弟接,现在的几位厨师都是从大陆招来的。二十五年下来,这家中华长厅在约旦首屈一指,又在阿联酋开了一家等级更高的分店,生意司时良红火。连侯赛因(台湾译胡笙)国王和王后也到这里来用餐,满口称赞。顾客八成是约旦的阿拉伯人,二成是欧美游客,中国,人极少。他一边说,一边习惯地用餐巾擦拭着盘于,用眼睛余光注意着每个顾客的具体需要,敏捷地移过去一只水杯、一瓶胡椒。我问:“这么晚了,你自己吃过晚饭没有?"他说:“侍候完你们再吃。”他轻松地用了“侍候”两字,使我们无颜面对他的年龄。但奇怪的是,他的殷勤一点也没有减损他的派头。派头在何处?在形体,在眉眼,在声调,在用词,在对一切顾客的尊重。

      我又问,在这么僻远的地方居住几十年,思乡吗?这是一个有预期答案的问题,但他的答案出乎意料:“不,不太思乡。对我来说,妻子在哪儿,哪儿就是家;对妻子来说,从小与她相依为命的阿姨在哪儿,哪儿就是家。我们非常具有适应性,又好交朋友,到任何地方都不寂寞。我们天天闻到从中国运来的蔬菜食品的香味,各国客人到我这里来品尝中国菜,我是在异国他乡营造家乡。”“怪不得你还搜集了那么多中国传统文化的记号。”我指了指满墙的乐器、戏照,说。

      “戏照用不着搜集,那是我妻子。”他赶紧说明。“你太太?”我有点吃惊,“她的表演姿势非常专业,怎么会?"

      “跟她母亲学的。她母亲叫姚谷香,艺名姚玉兰,杜月笙先生的夫人。”

      “这么说,你是杜月笙先生的女婿?”我问,他点头。

      这种发现,如果是在上海、香港、台北、旧金山,我也就好奇地多问几句罢了,不会太惊讶,但这儿是沙漠深处的安曼!于是,不得不冒昧地提出,允不允许我们明大到他家拜访,看望一下蒯太太?

      蒯先生眼睛一亮,说:“这是我的荣幸,我太太一定比我更高兴,只是家里太凌乱、太简陋了,怕怠慢。”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四日,约j王安免,夜宿Arwad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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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翻开伊朗史

      按照我们的心意.一进伊朗应该直奔首都德黑兰,然后再以德黑兰为基点,一天天向四周辐射。这是想尽量减少住宿地点,因为每次改住一个地方都要把那么多设备行李从车上搬上搬下,真是劳累。按照这一路的治安情况,哪怕把车停在旅馆的车库里,如果不把设备行李卸下,也难免被撬窃。

      昨天,过关耽搁到傍晚,按当地人的说法,从边境到德黑兰行车需要九小时,其中又有大量山路。盘算再三,只能在巴赫塔兰住一夜,今天起一个大早出发,把早餐安排在半路上。开了两个多小时后,肚子确实饿了,见有一个小城就停下吃早餐,这个刁、城叫哈马丹(H柳adan)。在吃早餐时与当地人闲聊,竟然发现这个偶然撞上的小城,也有一些古迹可看。算算今天赶路的时间还比较宽松,那初顶便看看吧,权当为深人伊朗作一个适应性的准备。这也是被伊拉克的教胡l吓怕了:毫无准备地一头扎到“巴比伦古城”,沮丧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伊朗总该好一点吧?

      第一个古迹就在城里,一个古城发掘现场,近旁有一个展示厅。我们问了下作人员一些间题,工作人员觉得比较专业,立即请出一位戴眼镜的瘦瘦学者,自我介绍叫瑞吉巴伦(M,凡Ranjbarall),考古工作者。经他简单一说,我立即严肃起来,难道,我们这次偶尔停留,真的停在那么重要的地方?

      他说,这是五年前才发现的米底(Modea)王国的首都。我想)七这句话就会使,切伊朗史的研究者激动起来。米底是伊朗人建立的第一个王国,这个王国统一了伊朗的各个部落,消灭了残暴的亚述帝国,而白己又在公元前六世纪中期灭亡。对于这个王国,人们了解侧良少,只有在巴比伦发现的“楔形文字”中有一些记载,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也曾提到,但都是间接的。我们只是粗略知道,米底人原是目匕方的游牧民族,向南发展,在一个叫黑克玛塔纳(Hegmataneh)的地方建都。据记载这是一个四方交会的山谷,又有雪山消融的水流可供灌溉。谁能想到,我们今天偶尔踏人的,居然是发现不久的黑克玛塔纳古城!这真不知是什么力量,让我们从伊朗历史的第一页读起了。我环顾四周,果然是一个山谷,不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十分耀眼。

      低头走进发掘工地,这里已经搭起一个大棚,中间有一条铺了木板的过道,过道下面就是二三干年前米底王国首都的遗址。密集的房舍,刁司、的街道,都设计得十分周致。从大棚出来,再走不远就是米底城门的发掘现场,层层城砖清晰可见,边上还挖掘出一个燎望塔的基座。我问瑞吉巴伦先生,在考古现场,是否发现了这座古城当初湮灭的原因,髻如兵祸、火灾或地震?

      瑞吉巴伦先生说:“没有发现。其实它没有以突然方式湮灭,只是人们一代代在这里居住,经历无数次改朝换代,拆卸、掩埋、填土、重建,完全忘了它以前是什么地方。在挖捆过程中,还发现了以后各个时代的文物,波斯帝国时代的,亚历山大时代的,安息王朝和萨珊王朝时代的,以至伊斯兰时代的都有。直到三四十年前还有人在上面建房,他们哪里知道脚下正是历史学家们苦苦寻找着的黑克玛塔纳!"

      我问五年前发现的经过,他说是丫次修路施工时碰撞到地下如许风光,便立即由一位考古学教授主持发掘。这位考古学教授是伊朗人,名字很长,我没有记下来。至此我心中已经明白,在伊朗已不叮能出现“巴比伦古城”的闹剧。

      吃一顿早餐竟然见到了黑克玛塔纳,我抱着大喜过望的心境与它惜别。真不想让第二个古迹冲淡了对它的印象,但我们的车队已经按照当地热心人的指点在一条街停了下来,说是去看一座犹太人的坟墓。

      这条小街很古老,走不远见洲座有圆顶的砖石建筑,正是坟墓所在。进门,穿过一个小院,见一个极低矮的石洞。石洞有一石门,石门_七有一个小孔,看门老人用手伸人,摸了一下,石门开了。老人要我们脱鞋,躬身进入,进人后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直腰一看,有两具黑漆发亮的棺木。

      这个过程如此神秘,终于把我的注意力调动起来了。看门老人眼睛奇亮,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们,开始介绍。没想到他一介绍,与刚才一样,我又惊异是什么力量在驱使了,傻傻地站着不会言动,因为我眼前翻开的,正是伊朗史的第二页,而这一页又是那么)勺库!

      以黑克玛塔纳为首都的米底,最终是被一个来自波斯境内黑山地区的年轻统治者征服的,他便是名震世界历史的居鲁士(Cyru,,或拼作Kurus)。我们很早就知道了他,因为历史学家公认,他是古代世界史上特别宽厚仁慈的征服者。不管征服了什么地方,他总是对那咋弓也方的宗教予以尊重,甚至到了毕恭毕敬的地步,这使被征服地的人民大感意外。他攻入巴比伦之后,把当初被尼布甲尼撒从耶路撤冷掳掠来的万名犹太人解放,宣布这些著名的“巴比伦之囚”可以自由返回故乡。

      这就开始了一个动人的事实:古代波斯成为对犹太人特别有礼遇的地方。我们眼前的坟墓,安葬着他所开创的王朝后代统治者的一个王后,她的名字叫埃丝特(Ester),正是犹太人。她的夫君战死疆场,未能合葬。她身边棺木里安葬的是她的叔叔莫德哈伊(Mordkhai),犹太人中一位著名的智慧先知。

      看门老人非常激动,说他自己也是犹太人,有幸在这里守望着二千三百年前犹太人和波斯人友谊的人证物证。他脚吓个小小的石门和棺室里的梁柱、天窗,都是二千多年前的原物,又说至今还有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到这里来参拜。

      我问他的名字,他说叫瑞沙德(N.Rasoad);我又问这个墓地所在的街名,他说叫夏略底街(SLShariati)。我说我会记住,并告诉别人,因为这个地方触及了我万里寻访的一个主题。这个主题那么早就出现在伊朗史的第二页上,真让我兴奋。

      万分庆幸在哈马丹的短暂停留。上车吧,对伊朗之行我已经心中有底。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日,伊胡,从巴赫塔兰到哈马丹,夜抵德黑兰.入宿Laeh.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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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伏羲睡了

      从闹市一拐,立即进人一条树阴浓密的小街,才几十步之遥就安静得天老地荒,真让人惊奇。

      我去访问雅典人文学院的比较哲学博士贝尼特(M.Benetatou)女士,一进门就约好,她讲希腊语,我讲汉语,由尹亚力先生翻译,用两种古老的语言对话,不再动用第三种语言。

      她现在主要在研究和讲授易经、孔子、老子、庄子,我问她何时何地开始学习中国占代哲学的,她说是十几年前,在意大利。学的是东方哲学,从印度起步,落脚于中国,这是多数同行的惯例。

      她立足于希腊古典哲学,对中国哲学反而有一种旁观者的清醒眼光。她认为希腊哲学的研究重心是知识,中国哲学的研究重心是人生,一开始研习,怎么也对不上日径。等时间长了,慢慢发现,先秦智者中,最符合国际哲学标准的是老子,他有本体论的内核,而其他则比较具体和狭窄。

      我感兴趣的是,希腊有多少人研究中国哲学,她说极少。我说中国研究希腊哲学的人却很多,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的学说在知识界是常识。她宝朝体是因为希腊哲学已成为整个西方哲学的基础,而中国哲学还是内向的;〕

      我问她,在她的希腊学生中,对中国哲学感兴趣的多不多?她说越来越多,但又越来越趋向实用,学周易为了看风水,学道家为了练气功。

      我说在中国也向来如此。兴盛的是术,寂寞的是道,因此就出现了学者的责任。但是弘道的学者也永远是少数,历来正是由少数人维持着上层文明。

      她深表赞同,给我递过来一杯鸡尾酒。

      她以希腊的立场热爱中国与中国文化,认为这是“同龄人的爱,再老也理所当然”。

      书架上有很大一部分是有关中国的书,英文居多,也有中文。还有一些瓷器,瓶底上都标明是明代或清代的,但她说一定是假的,只是保存一种与中国有关的纪念。其实,依我的目光,女岭肠个标明万历年间出品,写有《岳阳楼记》全文的瓷瓶,倒大半是真品,内此劝她不要随手送掉。她的书架上还供奉着几片从北京天坛、地坛检的碎琉璃瓦,侍候得像国宝。

      “真是捡的?”我间。

      “真是检的。”她回答得牙良诚恳。

      让我一时难于接受的是,她养着两只小龟,一雌一雄,雌的一只居然取名“女蜗”,雄的一只取名“伏羲”。她说自己特.别喜欢它们,因此赐予最尊贵的名字。她把女蜗小心翼翼地托在手掌上,爱冷万分地给我看,又认真地向我道歉:伏羲睡了。

      问她女蜗和伏羲是不是一对,她说:它们还小,等长大了由‘已们自己决定。现在让它们分开住,女蝎住在贮藏室,伏羲则栖身卧室的床底下,男女授受不亲,儒家的规矩。

      不管怎么说,在这巴尔干半岛的南端,在苏格拉底和柏拉图留下过脚印的地方,每天都会响起无数次甜蜜呼唤女蜗和伏羲的声音,虽然在我听起来实在有点不对劲。

      一九九九年十月六日,希腊推典.夜宿Royalolympic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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