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守候
清晨,周莹被窗外的雨声吵醒。她这些年睡眠一直不好,昨天到城郊庄子巡视,晚上便在庄子上的别院歇下,尽管忙了一天,昨夜仍是直到四更天方才勉强入睡,一夜多梦,光怪陆离。
这会儿醒来,显然还是神思倦怠,但既然醒了,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起身,推开窗户,看着窗外雨幕愣愣出神。
丫鬟小荷本来是睡在外面的榻上,听到响动,轻声询问是否需要进来服侍。
这要是换做熟悉她的春杏,是不会这般拘谨的。
可惜春杏和福来已经成婚,如今刚刚有孕,自然不便陪她巡查庄子。
天已大亮,雨却丝毫没有停止,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少奶奶,今日是韩先生幼子满月酒宴,可要赶回城里?”
听到小荷的提醒,周莹这才想起,今天是韩三春和千红小儿子的满月酒,这是他们第三个孩子,前两个孩子的满月酒自己都因各种事情绊住没能去参加,为此千红抱怨过好几次。
今日是怎么也得赶回城里的,但看着窗外潺潺雨水,周莹不免叹了口气。
山路本就不好走,何况又遇上大雨。小五和车夫老刘只能慢慢赶车,唯恐一个不当心陷进泥沟里。
周莹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听到车外雨声中混杂着凌乱的马蹄声,正要出声询问小五外面是怎么回事。
小五有些惊喜的声音已经从外面传来:“少奶奶,是赵大人!”
周莹有些意外,掀开车帘向外看去,恰巧赵白石策马驱近,两人便隔着雨幕相望。
赵白石穿着雨笠,有串串水珠从帽檐滴落,俊朗的面容隐在宽大的帽檐下,深似寒潭的双目定定的瞧着她。
“小妹,真巧。”
他身后的随从何绍暗暗撇嘴,哪里是巧,大人您分明在此等候人家多时。
“是巧,大哥,你这是要去?”
“韩三春的小儿子满月,前些天就送了请帖过来,我左右无事,便去凑个热闹,你应该也是去赴宴的吧?”
周莹一听,是呢,自从二虎出师,东院护卫基本交由二虎负责,韩三春便被赵白石请去总督衙门当武术教头,既是上司,又是旧识,这样的日子,韩三春自然要邀请赵白石。
“正是,我也是要赶回去赴宴呢。马车行的慢,雨天湿冷,大哥不必迁就我们,大可先走一步。”
“无妨,我同你们一道,雨天马车山路难行,既遇上了,有我跟着也放心些。”
周莹还想再劝,赵白石只淡淡一笑,转过头去,目视前方。她心中一暖,“那就谢谢大哥了!”
直到周莹放下车帘,赵白石才将目光转回车窗,流连片刻,才专心策马。
有了赵白石同行,周莹放心了许多,渐渐有些困意,正打算眯一会儿,马车突然猛烈一颠,向右侧歪去。
周莹和小荷俱是“哎哟”一声,撞上车壁。
“怎么回事?”见马车一颠之后停了下来,周莹揉着额角问道。
车外赵白石已经下马检查,“是右轮卡进泥沟了。”
周莹见马车歪斜,再坐下去恐怕翻车,索性和小荷一起下了马车,小五见状忙撑起油伞给周莹遮着。
雨势不小,刚落地没多久周莹的绣鞋便湿了个透彻,周莹也不在意。蹲下身去看赵白石和老刘翻检车轮。
“老刘,车还能走吗?”
“少奶奶,这右轮子原是卡在泥沟石缝里了,马用力拉给拗变了形,唯一的法子就是拆了,重新换个轮子,只是我没想到今天会下大雨,车里没个备用的轮子,估摸得等人送替换的轮子来才行。”
周莹闻言很是无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想等个过路的马车恐怕不易,更别提人家还带着多余的车轮。
赵白石拍拍手上的泥,站起身来,“不如这样,小妹,我让何绍先去城里叫辆马车带上替换的车轮,我们且在此处等一等。”
周莹想了想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赵白石见周莹虽然打着伞,衣裙仍被雨水浸湿了不少,单薄瘦削的她冷的瑟瑟发抖,便解下雨笠里的披风,为她披上。
周莹一愣,正要阻止,赵白石已经不容拒绝的帮她系好。
“我是男人,这点雨算不上什么,你好好披着。”
再推拒未免太过矫情,周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觉得被这尚带有余温的披风裹着,脸有些烧得慌。便低下头,瞧着披风下摆上的云纹。
赵白石接过小五递来的伞,撑开后同样为周莹遮着,小五有些想笑,但还是体贴地背过身将伞向小荷处遮些。
雨水落在油纸伞面上嗒嗒作响,一连串水晶般的雨珠从伞骨上滑下来,砸进泥地中的小水洼里,泛起一个个泡泡,又迅速破开。
赵白石站在周莹身侧,刚好是风口处,为周莹挡住了寒风。他守礼的距离周莹半米远,手中的伞却撑在周莹的头上。
周莹一直知道这位结拜大哥是个高大挺拔的英伟男子,但同样也是个古板迂腐的儒学先生,但直到此刻,这个男子如同一座山峰般守在她身旁,替她挡寒风遮冷雨,始终笨拙却赤诚地保护守候着她。
她突然想起那日问他的话。
若是太后在吴家东院出了事,他会拿怀先如何?
她误以为他将怀先带走是为了威胁她,然而他却说,他会将怀先视如己出。
这个人总是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她,哪怕被她误解为古板顽固。
周莹伸手撩了撩伞上滴下的雨水,有些感慨的笑了。
赵白石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笑你傻,傻的可爱……
第二章 赴宴
等了近一个时辰,何绍仍是未归。
周莹从荷包里取出怀表看了看,已经快到午时了,看来今天是赶不及了。想到千红素日的抱怨,周莹有些头疼的皱了皱眉。
赵白石心里也很是纳闷,何绍跟随他多年,行事一向稳重可靠,怎么今天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他见周莹面露焦急,便道:“小妹,若是不介意,你我同乘一骑,兴许能赶上宴席。”
按理她素来不拘小节,男女授受不亲那套在她眼里根本不算个事儿。只是赵白石对她的心意,从前不知便罢了,如今知晓后,相处间总是有些别扭。
但见赵白石一脸坦荡磊落,周莹犹豫片刻,终是答应下来。
“麻烦大哥了。”
“不麻烦。”
“……”
骑马不便撑伞,老刘将他们赶车时用的雨笠拿给周莹。
赵白石一看,那种粗制的雨笠在策马时不仅累赘还不防雨,周莹要是穿着非冻病不可。
“这雨笠策马疾行时不仅累赘,也不挡雨,小妹你穿我的。”边说着边把身上的雨帽、雨笠脱下,一股脑的套在周莹身上。
“大哥,不用……”
周莹话还没说完,赵白石一声“唐突了!”便直接扶着她的腰把她举上了马鞍,然后自己跟着上了马。
周莹还要再说,赵白石一挥马鞭,马儿便飞奔起来,周莹一个不稳,后仰撞在赵白石的胸前。眼前是扑面的雨水,耳边是凛冽的风声。
“坐稳了。”赵白石低沉的声音被雨声风声打乱,像是在耳边又像是隔得很远。
眼下这情况,周莹也不好多说。点点头,只努力坐直身子,尽量不要贴上赵白石胸前。
然而总是有集水坑,马儿需要跃起,而周莹要撞上赵白石的胸膛。
这样反复的撞人家也不太厚道,后来周莹索性任其自然,也不强撑着往前挪,只老老实实的靠坐在他胸前。
不再费心吃力,渐渐也感觉到了几分雨中疾驰的乐趣,本是凄风冷雨,但赵白石结实有力的臂膀环着她,让她莫名的安心。飞奔的马,淋漓的雨,呼啸的风,有种飞扬的洒脱和恣意,就像回到从前,她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热爱生命的小姑娘。
赵白石的墨色长袍被雨水浇透,雨水不停从他面庞淌下,冲刷着他的视野,初秋的泾阳本就寒冷,何况衣衫尽湿,寒风奔走,但他的内心却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烧的周围的一切都是热的,尤其是怀抱中的那个人,如同热炭般灼人。
他渴望着这份灼烈,却又怕碰触会让自己燃烧殆尽。
一时间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梦境还是现实,这种迷茫的激动让他手足无措,只是凭着本能策马疾奔,周围经过的树木,山石,都似乎变了形,如同剪影一般飞速掠过,在他的灵魂深处,有一种不敢张扬的快乐。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到了吴家东院旁的韩宅。
赵白石有些怅然,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先翻身下马,然后扶着周莹下来。
看着全身湿透的赵白石,周莹有些担忧,忙让小厮进去取干净衣服和暖炉热水。
接到通报的韩三春和千红忙赶出来迎接,见不仅周莹来了,就连一向公务繁忙的赵大人也赏脸莅临,两人皆是欢喜激动。见赵大人和周莹都是一身狼狈,忙引着二人去各处厢房换衣整理。
千红笑着对韩三春说,“怎么样,我说妹妹这次一定会来的吧!”
韩三春有些佩服又有些好奇的看着千红,“少奶奶向来义气,老大老二满月酒时抽不开空,这次赶来也在常理,我就是奇怪你怎么猜到赵大人也会来的?”
“哈哈,因为我在给赵大人的请帖里附了一张宾客名单,周莹的名字就在第一位!”
韩三春一愣,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随后叹息一声“赵大人这么多年鳏居未娶,原来也是个痴情人。”
千红闻言有些感慨的点头,“是呢,确实痴情。”
赵白石和周莹赶到时,大堂里宴席其实已经接近尾声,然而千红早已备好了家宴,专等着他们。
吃罢宴席,周莹便被千红拉去看这场满月酒的主角瑞儿。
小家伙裹着大红色的襁褓,粉嫩嫩胖嘟嘟的,千红见孩子有些捂汗,便把襁褓解开,给他穿了件小夹袄,见周莹目不转睛的瞧着孩子,便把孩子递给了周莹。
周莹不太会抱小孩,生怕弄疼了他,千红便仔细教她该怎么抱。
最后抱的虽不熟练,但也似模似样,所幸瑞儿很乖,怎么折腾也不哭闹。
赵白石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折枝牡丹画屏前,周莹怀抱婴孩轻声逗哄,脸上的笑温暖而慈爱。
他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直到千红向他看来,他才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周莹听到响动抬头,见是他,微微一笑,“大哥快过来看看,瑞儿可好玩了!”
听到她用“好玩”来形容婴孩,赵白石摇头失笑,走上前去,细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瑞儿。
千红见状,一拍大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哟,我这记性,妹妹你给瑞儿绣的虎头帽,今天一定要让他戴着给你瞧瞧,你等着啊,我这就去取。”说罢一阵风似的带着丫鬟走了出去。
千红一走,周莹抱着手中的瑞儿就像抱着个烫手山芋,这是个什么娘啊,儿子就这么丢给她了?!
偏巧此时瑞儿的小嘴一撇,似哭非哭的盯着她。
“乖瑞儿,你可千万别哭啊,你娘亲马上就回来啦!”周莹边哄着边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企图能换回怀里小祖宗的注意力。
看着周莹这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赵白石有些好笑,“他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是要哭。”
周莹闻言也仔细观察了下瑞儿的小表情,“那他是想做什么?饿了还是……”
还没说完,托着瑞儿的手心一热,“哎哟,他尿了!”
怀里的瑞儿被她一声哎哟惊了一下,皱着还看不出来的小眉头望着她。
周莹见瑞儿的表情似乎是不太舒服,“是不是要给他换个尿布?”
赵白石也不懂,推测道:“应该是吧。”
周莹朝着小几上的竹簸箕努了努嘴,“干净尿布放在那儿,你拿一片过来,我抱着他,你来换。”
赵白石闻言一呆,看了看周莹又看了看她怀里的小东西,只好点点头。
取来干净的尿布,赵白石硬着头皮伸手去揭瑞儿的脏尿布,岂料刚挪开,一股热流向他手掌袭来。
赵白石向来握剑拿笔的手此刻被瑞儿的一泡尿浇了个透彻。
原来瑞儿刚刚被周莹吓到,还没尿完便停了下来,赵白石刚好撞上了。
看着呆若木鸡的赵白石,周莹忍了半天没忍住,噗嗤一声,不厚道的大笑起来。
第三章 续弦
如今的泾阳县令是冯安,尽管泾阳富饶,但他不甘心就这么当个小小县令,奈何朝中无人提携,始终升官无望。此次听闻陕甘总督赵白石微服来了泾阳,可谓又惊又喜。
要知道这赵总督,起初也是从泾阳县令升起来的,曾经多次贬黜革职,又多次起复,这官到如今是越做越大,越做越稳,足以证明这赵白石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若是能入了他的眼,搭上他的船,何愁不会升官发财?
于是冯县令立马派手下去打听这赵总督来泾阳所为何事,下榻何处。待赵白石参加完酒宴回到旧日住所,冯县令早已恭候多时。
赵白石耐着性子听完冯县令的一阵溜须拍马,才知晓他的来意,原来是想请他去他府上饮宴。
若是放在以前,赵白石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但眼下他身居陕甘总督,公务繁忙,平时都在西安府,泾阳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往往鞭长莫及。这冯县令是泾阳的父母官,周莹作为吴家当家,很多事情都得仰仗这冯安。便是为此,他也不好拂了冯安的面子。
“本官此次来泾阳不过是到义妹家喝杯满月酒,不想惊动了冯大人,既然冯大人盛情相邀,本官便应下了,明日定当准时前往。”
冯安没想到这赵总督如此平易随和,顿时喜的眉开眼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赵总督面现疲惫,不欲多言的样子,便讪讪告辞了。
冯安走后,赵白石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便坐在书案前阖目养神,手指反复摩挲着袖间一块红布。
何绍悄声端上一盏热茶,看赵白石脸色有些不太好,颇为担忧的问:“大人,可是觉得身体不适?”
赵白石没有回应,何绍只好安静侍立在侧,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赵白石才开口道:“你今日怎么去了那么久?”
何绍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大人是在问他上午去城里找车的事情。
犹豫片刻还是跪了下来,“属下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其实他策马狂奔进了城后,并没有雇车,只是取了可以替换的车轮,返回时,将马拴在密林里,自己则抱着车轮蹲在路边的树上,等了半个时辰,才见自家大人带着吴家夫人策马经过,随后他便赶紧带着车轮返回原处,慢吞吞的帮吴家下人修好了马车,再慢吞吞赶回泾阳。
他想好了,大不了被大人责罚一顿,至少他的小聪明能让大人跟夫人多点相处时间。
赵白石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低低叹息一声,“你起来吧,我想歇一会儿,你先退下。”
何绍知道大人这是放过他了,应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只是临出门前,他听到大人说了句。
“以后,不必自作主张。”
何绍顿了顿,轻声回道:“属下明白了。”
————
自从知道赵总督是因为义妹的面子才来的泾阳,而这个义妹便是吴家东院的寡妇吴周氏,冯安便十分重视。
他考虑了一番,既然这吴周氏与赵总督有这层关系,可也要好好和她攀攀交情,于是便给吴家递了邀请函,但既然请了吴家,泾阳的其他富商不好不请,索性便把泾阳所有有名望的富贾乡绅统统请到。这样一来便是泾阳的父老乡亲来为赵总督接风,传出去也不怕有人弹劾赵总督结党营私。
这样的宴会赵白石本来就兴致不高,再加上昨日雨中策马,有些着了风寒,整个人便显得意兴阑珊。直到听到周莹的大嗓门,他双眼蓦地一亮,才有了些许精神。
只见院子里坐满了泾阳有名望的人,周莹一身天青色衣裙坐在上席,一下子就撞入他的视野,此时她正边嗑着瓜子,边和同桌的人谈论着洋人机器的神奇。
众人里有不少都是以前见过赵大人的,见冯县令亲自恭迎着赵大人进来,也都连忙起身行礼。
周莹瓜子还没嗑完,也赶紧站起身,随着众人一起恭敬地喊了声“赵大人!”
赵白石正经端方的点点头,示意大家都坐下,只是目光在经过周莹时,才有了些许温软。
周莹见他看过来,趁众人不注意,冲他露齿一笑。
这在以前尊崇儒学的赵白石看了,肯定要批评此女举止轻浮不检点,只是如今见周莹做来,只觉爽朗率真的可爱,自己需要深深呼吸才能克制住内心因她一笑产生的悸动。
总督大人自是不会和这些富贾乡绅同处一桌,冯县令谄媚地把赵白石请进正堂里坐着。
席间听着冯安各种示好,赵白石嘴上淡淡应付,心神却都关注在堂外周莹的身上。
眼风扫过,只能捕捉到她纤瘦的背影,还有鬓边斜簪的蝴蝶步摇,她扭头说话时发髻晃动,那步摇便也跟着晃悠,上面的蝴蝶翅膀一颤一颤,让他的心也跟着颤悠起来。
宴至酣处,冯安见赵白石始终神色淡淡,难辨喜怒,沉吟片刻,笑道:“寻常乐曲歌舞怕是有辱赵大人清听,小女玉绮自幼习琴,多年来也算小有所成。此次听闻赵大人来此,便想要献丑一曲,请大人品鉴。”
话毕,冯安轻轻击掌。
旁边的苏绣屏风后,有个女子身影抱琴走近,嗓音软糯,“小女久慕赵大人风采,献丑一曲,还望赵大人不吝赐教。”说罢,便净手焚香,端坐屏风后,抚琴弹奏。
早些年赵白石也曾精研六艺,然而入仕后,历经朝局动荡,山河危难,再无此闲情逸致。
院中的人也都听到堂内的琴声,有雅好此项者,点头称赞,也有不好此项者,比如周莹,听得抓耳挠腮,只觉得这琴声时断时续的,听着不够爽利,还不如以前走江湖时听到的陕北号子来的酣畅悦耳。按捺了一会儿,还是听不下去,便接着和方才那个反对洋机器的张老板小声辩驳起来。
再美的琴声在如今的赵白石耳中不过是华而不实的玩乐罢了,远不如周莹脸红脖子粗的跟人争论实业兴国、师夷长技的言语来的动听。
见赵白石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冯安心中一喜,等一曲弹罢,忙示意让女儿出来拜见赵大人。
赵白石本在留神听周莹说话,见眼前突然站了一位聘婷少女,有些疑惑地看向冯安。
冯安朝少女使了个眼色,少女会意,盈盈一拜,“小女冯玉绮见过赵大人,方才斗胆献丑,让大人见笑了。”
见不少人都在偷偷朝堂内瞧,周莹好奇,也扭头看向堂内,只看到一个袅娜的少女背影,正在同赵白石说些什么,声音隐隐传来,说不出的娇柔动听。
“啧啧,想来这便是美若天仙的冯家小姐了。”同桌的陈老板说。
“可不是嘛,年方十八,泾阳有名的美人,提亲的都踏破门槛了,这冯大人一直不肯松口,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说这话的是邻桌的夏老板。
听到这儿,周莹想起来了,这冯小姐还曾到她吴家的布庄来挑过布呢,她还远远看过一眼,的确是个大美人,谈吐有礼,举止高贵,通身都是大家闺秀的气派。
“想不到赵大人年近不惑还能有此艳福,实在是让人钦羡不已啊。”张老板边说这话还边睨了周莹一眼。心想你们吴家不就是仗着和赵大人是姻亲关系吗,看吧,赵大人要是再娶续弦,你们吴家的地位可就要靠后咯。
此话一听周莹总算是咂摸出味儿来了,原来,这冯县令是打算把闺女说给赵白石啊。
一想到赵白石要娶冯小姐,周莹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后续内容移至作者:很多很多很多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