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讯文化 罗蕾 综合整理
2015诺贝尔文学奖授予白俄罗斯女作家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西耶维奇,阿列克西耶维奇是一位非虚构作家,在长期记者生涯中,她始终坚持独立报道与批判风格,通过非虚构写作表现战争。为了进一步探讨写作之于作家的意义,我们精选了过去这几年在报章杂志上的访谈和诺奖得主们自己谈论写作这件事时的精彩言论。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们如何谈论写作这件事
斯维特拉娜·阿列克谢耶维奇
颁奖词:“因为她丰富多元的写作,为我们时代的苦难和勇气树立了丰碑”。
“for her polyphonic writings, a monument to suffering and courage in our time”
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书没有虚构,也很少解释和评论。
她是从一次次对话,一段段故事中,精心构建出一个相对完整图景。在人类社会日益变得复杂和多样时,纪实变得更加有意义——“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后,我们很快会遗忘。有时,人们羞于提起过去,或是拒绝相信很多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关键在于你问什么、怎么问、以及从采访记录中选择什么”,在庞杂的事实中,问题和选择显得尤为重要。有媒体这样评论,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作品成功地表现出了一代人的恐惧和茫然。
“我写的是人类的感受,以及在事件中他们如何思考、如何理解、如何记忆。他们相信什么,又怀疑什么?他们经历着怎样的错觉、希望亦或是恐惧?”
——摘自《她凭什么力压村上春树得诺奖?》,杨锦麟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们如何谈论写作这件事
帕特里克·莫迪亚诺
颁奖词:“唤醒了对最不可捉摸的人类命运的记忆,他的作品捕捉到了二战法国被占领期间普通人的生活。”
“for the art of memory with which he has evoked the most ungraspable human destinies and uncovered the life-world of the occupation”
雾与墨的友人
“我有许多并不认识的好友,他们是在1945年去世的,我出生的那年。”他在《多拉·布吕代》(1997年)中写道,这是他最动人的书之一。他们是雾与墨的友人。
我每天都会写。因为写作过程并不让我感到愉快,我总是试着尽快完成。一旦一两天不写,我很可能就会半途而废。所以必须给自己设置详细的规定,不然一切都会脱离控制。
首先,我会一气呵成写完,接着就是修改阶段,这是一个看不到头的过程,比纯粹的写作时间还要长。这些是细节上的修改,删减、变换措辞,没完没了的修改……在这个阶段,我能连续工作八个小时。我依然用笔写作,从来不使用电脑。这也让我感到十分遗憾,不过不可能改变了。
——摘自法国《世界报》人物专访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们如何谈论写作这件事
爱丽丝·门罗
颁奖词:“当代短篇小说大师”
“master of the contemporary short story”
“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当孩子还小的时候,我一等到她们去上学就开始写。所以那些年我写得很辛苦。我和丈夫开了一家书店,但即使我要去店里帮忙,也会在家一直待到中午。我要做家务,做完还要写作。
“记者:那在女儿们还没到上学年龄之前,你用什么时间写作呢?
门罗:在她们睡午觉时写写。”
我几乎是直接就开始下一篇小说的写作。以前,在我有孩子,有更多责任去承担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但现在,我只要一产生停止写作的想法就会感到慌乱——就好像一旦我停下来就可能会永远停下写作一样。
老年生活会以某种你无法预见的方式耗尽你的兴趣,它甚至会发生在那些对生活充满兴趣和使命的人身上。故事失败了,但是你对于写这个故事的重要性没有失去信心。失去信心才是危险所在。在20年前我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失去对写作的信念和渴望的。我想这就是我继续写下去的原因。没错,我不会停下一天,就像我每天都要散步一样。我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我害怕的并不是放弃写作,而是失去写作带来的激情之类的支撑我写作的感觉。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们如何谈论写作这件事
莫言
颁奖词:“他的魔幻现实作品融合了民间传说、历史与当下”
“who with hallucinatory realism merges folk tales, history and the contemporary”
我在写作《天堂蒜薹之歌》这类逼近社会现实的小说时,面对着的最大问题,其实不是我敢不敢对社会上的黑暗现象进行批评,而是这燃烧的激情和愤怒会让政治压倒文学,使这部小说变成一个社会事件的纪实报告。小说家是社会中人,他自然有自己的立场和观点,但小说家在写作时,必需站在人的立场上,把所有的人都当做人来写,只有这样,文学才能发端事件但超越事件,关心政治但大于政治。
可能是因为我经历过长期的艰难生活,使我对人性有较为深刻的了解,我知道真正的勇敢是什么,也明白真正的悲悯是什么。我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难用是非善恶准确定型的朦胧地带。而这片地带,正是文学家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只要是准确地、生动地描写了这个充满矛盾的朦胧地带的作品,也就必然地超越了政治并具备了优秀文学的品质。
——摘自《莫言在瑞典学院演说全程实录》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们如何谈论写作这件事
托马斯·特兰斯特罗默
颁奖词:“因为经过他那简练、透通的意象,让我们用崭新的方式来体验现实世界”
“because, through his condensed, translucent images, he gives us fresh access to reality”
“诗不是表达‘瞬间情绪’就完了。”
诗人必须敢于放弃用过的风格,敢于割爱、消减。如果必要,可放弃雄辩,做一个诗的禁欲主义者。
诗是某种来自内心的东西,和梦是手足。
诗是对事物的感受,不是认识,而是幻想。一首诗是我让它醒着的梦。诗最重要的人物是塑造精神生活,揭示神秘。
——摘自特朗斯特罗姆选集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们如何谈论写作这件事
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
颁奖词:“他对权力结构描绘,以及他那反抗、起义、失败的犀利印象”
“for his cartography of structures of power and his trenchant images of the individual's resistance, revolt, and defeat”
对年轻作家有什么忠告?
我觉得真正的作家不需要什么建议的,每一个作家只要有创作的愿望,他就能找到自己的道路,会发掘自己的技巧。如果要提一个建议的话,我还是引用福楼拜的话:写作是一种生活方式。我非常同意。
作家不是为了谋生而写作,而是为了写作而生活。如果有人能以此谋生当然更好,但是通常来说,作家本身的创作欲望就是他活着的一种体现。
——摘自南方周末对巴尔加斯·略萨人物专访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们如何谈论写作这件事
赫塔·米勒
颁奖词:“以诗的凝炼,散文的率直,描绘流离失所者的处境”。
“who, with the concentration of poetry and the frankness of prose, depicts the landscape of the dispossessed”
“为了能掌控语言,我写得很慢”
赫塔·米勒最初一边在工厂上班,一边写作。当时她的父亲已经过世,她不会再回到村里,“到处都是恐惧。那是一种荒谬的环境——他们把我踢出办公室,但我还是得工作。所以我开始写作,感觉就像望着后视镜,村里生活的点滴回到眼前。我不是努力地创作文学,我只是把它写在纸上,找到一个立足之处稳稳把握我的生活。”
“为了能掌控语言,我写得很慢。我需要一整块的时间,因为我要用多种方法去写。每一本书,我都要写20遍甚至更多。最初,我会写很多其实不需要的东西,这些不需要的内容就像拐杖。然后,当我走得够远的时候——其实对我来说还在探索之中——我先会把我写的东西删掉三分之一。但多数情况下我会回到最初的版本,因为事实证明那是最可靠的。”
——摘自《赫塔·米勒的恐惧和困惑》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们如何谈论写作这件事
勒克莱齐奥
颁奖词:“将多元文化、人性和冒险精神融入创作,是一位善于创新、喜爱诗一般冒险和情感忘我的作家,在其作品里对游离于西方主流文明外和处于社会底层的人性进行了探索”
“author of new departures, poetic adventure and sensual ecstasy, explorer of a humanity beyond and below the reigning civilization”
“不论是否获奖,作家永远是孤独的”
小时候我生活在一个比较贫穷的街区,房子很破。每天放学回家,我都等待同学找我出去玩,但他们从来没有到窗下烦过我。我想这是因为虽然我个子高,却不擅长游戏,足球踢得非常差。我开始写故事,一方面可以度过这段时光,另一方面把故事念给同学们听也能受欢迎。所以我写作的原动力,是为了抵抗孤独。
从中也可以得出结论:作家之所以成为作家,是因为做别的事没有天赋。法国有报纸问过贝克特(《等待戈多》作者)相同的问题,他的回答也差不多。
我说过,不论是否获奖,作家永远是孤独的。写作本身就是一件枯燥、神秘的事,你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张桌子、一支笔就够了。但作家又背负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为那些“失语者”写作。有那么些人,由于经济、政治、社会等原因处在弱势地位,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但作家可以为他们说话,成为他们的声音。作家的内心始终有这种愿望,这也是作家和非作家的区别。
——摘自《勒克莱齐奥:为失语者写作》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们如何谈论写作这件事
多丽丝·莱辛
颁奖词:“她以怀疑主义、激情和想像力审视一个分裂的文明,她登上了这方面女性体验的史诗巅峰。
“that epicist of the female experience, who with scepticism, fire and visionary power has subjected a divided civilisation to scrutiny”
“写得慢一点,写得好一些”
规不规律并不重要,只是习惯而已。边带孩子边写作让我学会了如何在短时间内集中精力进行文学创作。
现在这已经成为我根深蒂固的习惯。事实上,如果我写得慢一点,我还可以写得更好一些。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再变,我注意到很多女性作家都是这样做的,据我所知,格雷厄姆·格林每天就写200字。的确,我在文思如泉涌的状态下会写得更好。一开始写的时候,你会觉得有些生涩,但是当你抓住了某一点时,你会觉得接下来的创作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摘自《巴黎评论》对莱辛的专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