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
虽然之前有电话联系,毛利兰就知道今天的婚礼园子是一定会来参加的,但好友相见,仍是喜不自禁。
“兰,几年不见,你一点都没变!你瞧瞧我,都胖了呢。”两个好闺蜜手牵着手,到一旁去闲话家常,把个工藤新一晾在一边。还好婚礼尚未正式开始,她们有的是时间叙旧。
“小优和俊夫呢?”
“和阿真在家呢。阿真最不喜欢这种应酬场面,那两个孩子带着出来也不方便,索性放他们的假咯。”如今,改姓京极的园子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不改昔日咋咋呼呼高谈阔语的爽朗个性。
提到今天的婚礼,毛利兰也觉得很是意外:“木村学长两个月前去纽约,亲自上门将请帖送给我们,毕竟都是帝丹的校友,不来也是不好。”毛利兰说的木村学长,便是今日婚礼的男主角,木村诚,高他们一届的帝丹前足球队队长。
“我记得那家伙在足球队的时候,不是和新一有过争执么?”园子忆起当年的事来。
“有么?我可没什么印象了。”工藤新一对这个学长印象平平,只记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总带着些许不屑和妒意。明明高中毕业后也没有什么来往的人,为什么非要兴师动众地来邀请自己参加婚礼呢?
“十七八岁时候的事了,就算有什么争执,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问题,谁还会放在心上?”毛利兰笑道,一边闲聊一边望向那边正在迎宾的新人夫妇,“不过木村学长也只大新一一岁,怎么看起来跟四十多了一样?”
“哈哈,兰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天天对着新一看,自然不觉得,三十岁虽然不显老,但也确实很二十岁很不同了哦。”
“三十岁的男人更加成熟自信,不是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可以比的。”新郎官木村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和工藤新一握了握手,“工藤君,久见了,刚才忙着迎宾,没能好好招呼你。”工藤新一的手被他握得生疼,才知道对方十有八九对高中时代的事还心存芥蒂,脸上依旧保持恰到好处的客套式微笑,回应一句“学长客气”。
“不知道工藤君这次回国要待多久?”
“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纽约的事业,就这么放弃了?那真是太可惜了。”说是可惜,木村诚脸上的笑意却分明带出了几分幸灾乐祸,“那回来打算重操旧业呢,还是另有打算?”
工藤新一看了一眼身边的毛利兰,回道:“会从长计议。”
“东京的节奏可是越来越快了,时间不等人。”木村诚哂笑一声,“全日本有三千多家私家侦探社,这两年也不乏有能力的海外公司在开拓日本市场。要知道,日本的从业环境还是非常好的——唔,对了,你在纽约的官司我也听说了,看尊夫人的样子,已经摆平了,令尊大人果然好人脉。”
木村诚指的,是毛利兰在纽约时的一场误会。即便她已经在美国生活了好几年,一些性格习惯上的事,还是非常难以改变,在毛利兰看来自己不过是路见不平见义勇为,谁知道一记飞踢却踢错了人,紧张的情况下,浓重的日式口音又阻碍了沟通,被踢中的便衣警察虽无大碍,但按照美国的惯例拔枪便射。万幸的是工藤新一及时赶到,阻止了一场悲剧。工藤新一在日本小有名气,但出了国门也就是美国庞大的移民群体里一张普通的亚裔脸,事后不得不动用工藤优作积攒多年的人脉,才得交保了事,让对方撤销了袭警的指控。
看来这场鸿门宴,木村诚为报昔年之仇,显然有备而来,句句戳到要害:“哦,我口误——应该还是毛利学妹,你们二位,还尚未注册吧?工藤君你要加油了,女人的青春,可是跟樱花一样,稍纵即逝啊。”言毕微微点头致歉,也不给他们反驳的机会,“我先去迎宾了,日后在东京,有的是机会叙旧。”饶是工藤新一以口才见长,毕竟今日自己是客,拿出成年人最大的克制,安慰女友不要和这个木村诚一般计较。
毛利兰脸上尽是愧色:“早知道木村学长是这样的人,说什么我都不会拖着你来了。”
“太过分了!”园子最见不得好闺蜜受委屈,火爆的脾气立刻重见天日,“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木村家不过是这两年才发家的小药商!暴发户一样的人果然心胸狭窄!我真是瞎了眼了才和他合作!”
“园子……其实学长说的也是实话……”毛利兰想起纽约的事,心中更加内疚。工藤新一握住女友的手,出言安慰:“兰,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兰的错!都是我太大意!木村来跟我要你们的联系方式,我就傻乎乎地给他了!嗤,难道我们铃木财团要开发药妆系列,离了他就不行了?!”说罢园子拖着毛利兰就要往外走。
毛利兰自然不能让园子在这种场合发挥她任性仗义的大小姐作风:“园子,算了,大不了我们以后不再和木村学长往来了。你们生意上的事不是小事,你不是说合作项目已经进入尾声了么?”
园子气呼呼地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跟两位同学数落起木村诚的事迹来,无外乎就是说他是个性轻浮的情场浪子,据说交过的女友能从帝丹排到东京湾。用她的话说,就是难怪那张纵欲过度的脸一看起来就比同龄人老很多。
“据说还有女人为他自杀呢!”
“啊?”
“听说是项目研发组的骨干,西帝大学的山中宏夫教授的女儿,不过好像是自杀未遂,山中教授因为这件事,和木村基本是翻脸了,但因为需要钱给女儿做进一步治疗,只好忍气吞声继续在研发组里做下去。”
“啊……真是太可怜了……”
“听说山中教授的女儿是木村的大学同学呢,你再看看新娘,足足小了木村十岁。”
“这差得有点大啊。”虽然新人也算是男才女貌,但这外形差年龄差落在毛利兰心里,总觉得说不上多般配。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呗。哪天要遇到新娘比新郎大上十岁,那可就是真爱无疑了。”园子肆无忌惮地说着那些听来的事,无意中瞥见一旁的工藤新一,马上补充道,“当然兰你要对新一放心,他的品性绝对是帝丹万里挑一的!”
还好工藤新一从小对园子的脾气性格了若指掌,她这番不伦不类的恭维,他也只当一阵风。抬眼望去,那边娇小端庄的新娘星野智美正笑容得体地跟在新婚丈夫的身边迎宾,一想到木村诚那种睚眦必究的性格,工藤新一直觉新娘日后的生活可能不会太好过。
婚礼会场是租借的一座算不上很高档的别墅,用园子的话来说,也符合木村家暴发户的档次。但会场内倒是布置得典雅,白紫色相间的飞燕草,淡粉色的玫瑰花,高贵大方中透着柔情,看得出用了不少心思。
只是来宾尚不算多,衬着这样的色调,显得有些冷清。
工藤新一环顾会场,客人们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毛利兰和园子正继续聊着这些年各自的生活,一个穿粉紫色小礼服的女子忽然疾步走来,对着她们唤道:“园子姐姐!小兰姐姐!”
“你是……”园子强大的人名记忆力首次受到了考验。倒是毛利兰抢先认出来人:“步美!你是步美!”
“女大十八变呐,和当年在西多摩市的双子塔预测的照片一模一样啊!”
“哪里,比不上园子姐姐和兰姐姐万分之一。”吉田步美面带羞涩,“新一哥哥呢?有小兰姐姐的地方,就有新一哥哥哦~”
“就在那边呢,女人扎堆的地方,那家伙觉得无聊吧。”园子向不远处一指,工藤新一显然也看到步美了,只向她微微颔首致意。
叙起来,才发现大家的关系层层叠叠,新娘星野智美和步美是国中里最要好的同学;而一起参加花道课的时候,又意外地遇到了当年步美在帝丹小学时的班主任小林澄子老师;新娘智美大学就读于西帝的药科专业,恰好又是教授灰原哀的门生;毕业后就职的医院,又是新出智明夫妇所经营的,而新出太太正是圆谷光彦的姐姐朝美,说起来也是新娘的大学校友了……
工藤新一离她们也不算远,只听得头大。毛利兰反复感慨日本实在太小了,但也由衷感到高兴,这场本来和自己关系不大的婚礼,顿时变成了帝丹旧人们的重逢会,之前因为木村诚的出言不逊带来的阴霾,顿时被一扫而空了。
“小林——”新娘智美见她们聊得高兴,也欲加入。
“智美你又错了哦。”吉田步美顽皮地眨眨眼,“小林老师已经是白鸟老师了,刚才我联系过她了,说是马上就到。小哀和平次大哥被堵在路上了,可能会迟一些,披露宴开始前一定到。”
新娘微笑道:“那就好。”向园子和毛利兰道,“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便转身回去继续招呼别的客人了。
“智美可是个人如其名的好姑娘,又聪明又美丽又善解人意,她知道我和光彦的事,所以今天也没有邀请新出医生夫妇。”吉田步美叹道,“虽然也是情路坎坷。但还好现在有了她自己理想的归宿。”
“哦?”虽然觉得木村诚可真算不上什么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但一听到有故事,园子还是来了精神。
吉田步美架不住园子的盘问,回忆道:“也没什么啦……智美高中时有个很要好的恋人,是她的同学,短期大学毕业后进了米花银行,我有幸和他共事过一个月。虽然只是派遣制,话也不多,但是个特别努力的前辈。双方说好了就要谈婚论嫁了,那人突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失踪多久了?有报警了么?”一听到这些,工藤新一就靠了上来。
“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也报警了立案了,能找的都找过了。”吉田步美继道,“可是没有任何结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对了,我记得那人姓出田,今天智美结婚,不知道他会不会出现。”吉田步美的目光穿过花海人丛,望向入口处,悠然一叹。
“可是这也不能怪新娘吧?那个出田总也不出现,新娘不能等他一辈子啊。”园子插口评论道。
工藤新一眉头微皱,只觉不妙,那个姓出田的男人,极可能已经遭遇不测。可是警方也没有任何线索,与之相关的人看起来也已经放弃了寻找,他纵然有心帮忙,却也无处使力。而新娘既然今天能盛装在此,应当已经放下那段无疾而终的过往了。
但见新人夫妇正在接待一名身着和服举止优雅的老夫人,老夫人递上一个精致的盒子,送上自己的祝福。
“那不是京都花道浦岛夕月流的创始人,浦岛结香夫人么?”不愧是铃木家出来的大小姐,能如此迅速地从日本三千多花道流派中说出来人的师承,工藤新一觉得其实园子虽然说话有点咋咋呼呼不靠谱,但搜集情报的能力绝对不输专业人士。看新娘对浦岛夫人熟悉亲切的样子,估计花道技能便是师承于这位老夫人了。
“园子,你认识那位夫人?”毛利兰对花道却不熟悉,有些茫然。
“认识啊,浦岛夫人在关西地区可有名了。今天的会场插花可都是她亲手设计的,鲜花也是她家提供的。昨天开始下雨,会场不得不临时改在室内,也是浦岛夫人提前来亲自重新布置的。浦岛夫人人很好,可惜早年守寡,一个人经营丈夫留下来的花店,如今也是越做越大了。”园子指着浦岛夫人身后的一个表情阴郁、身材瘦小的少年,“兰,你看到那个孩子了么?”
“他是……浦岛夫人的孙子么?”
“不,是夫人的养子。那孩子也真是可怜,听说精神有点问题。浦岛夫人没有孩子,一般人收养的话,都会选择年纪小的孩子,这样好建立感情,可是浦岛夫人看到那孩子第一眼,就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就这么收养了。一个无名无姓的流浪儿,从此变成了浦岛花业的继承人呢。”园子对着毛利兰笑道,“兰,一会一起去打个招呼吧,反正你也快做新娘了,花道也是新娘的必修课啊。”
“新一,步美刚才说了,小哀和服部君也会来哦!”毛利兰听到园子打趣自己,脸上如同少女一般略带娇羞,迅速撇开话题。回头看看沉思失踪疑案的男友,只以为他也沉浸在故友重逢的喜悦之中,未曾多想灰原哀和服部平次这两个以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一起来参加婚礼。又道:“你不是也很像见一见小哀,和她聊聊博士的事么?”
“博士的事?”听了半天闲聊的吉田步美插上话来,回忆道,“那时候我们也很小,没什么印象了。只是后来听住在二丁目24号的邻居提过,博士结婚太仓促。想来也是,他和芙纱绘女士不过是小时候见过几面,隔了几十年,彼此都谈不上多深的了解,生活习惯上难免有很多不适应的。”再深究下去,就是灰原哀这个养女毕竟只是养女,博士婚后有了妻子管束,她也不好多说什么,芙纱绘出于对丈夫的爱,并不如灰原哀那般处处限制他的饮食。“出发点是因为爱,却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小哀一直也非常内疚。”
“难道小哀是出于自责才离开米花的么?”毛利兰略带伤感地问道,“那也不是她的过错啊……能和心爱的人度过余生,无论结局如何,博士应当也是十分幸福的吧。”
工藤新一默然不语,抬眼望向窗外,雨越发大了。
“步美。”星野太太走了过来,只和众人稍微招呼了一下,急切道,“你帮我去找找胜美吧。”星野太太指的,是自己的小女儿星野胜美,也是今天的伴娘。
“一个小时前我找过她了,她说要在房间里休息一会。”
“我知道,她给我打过电话了,可披露宴就要开始了,智美都去换衣服了,她还不出来帮忙招呼客人么?”星野太太有些愠怒,“我刚去看过了,她不在自己的房间,电话也不接,辛苦你帮我再找找吧。哼,我看今天那个死缠烂打的凉宫茂也来了!”吉田步美知道星野太太再说下去,必然有一些不中听的话要出来了,忙答应下来。
“步美,我也和你一起去吧。”毛利兰一贯是乐于助人的热心肠,“这别墅外面看着不大,里面格局倒是复杂,我陪着你总是好一些。”
工藤新一见女友和步美离开,顿时觉得更加无聊,又没有兴趣和园子聊来宾们的八卦,瞅了个空,往大厅旁的走廊走去。四月初,乍暖还寒,回来不过四天,气温已经连降了十度,不知道是哪个服务人员粗心大意,把走廊拐角处的后门大开,门前脚印杂乱,一股寒风长驱直入,倒带来丝丝青草香气。工藤新一走过去,想透口气,及至门边,却意外听到一男一女正在争执,男子声音极力压低,似是担心被人发现一般,而那女子倒是肆无忌惮——
“木村诚你这个负心汉!”
哦,原来……工藤新一突然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正欲离开这个是非之处,忽听得那女子怒道:“你等着!我马上就会让你后悔!”言语间满是怨毒,似是下一刻就能生成活鬼,将眼前男子生吞活剥了。
“安达小姐,我与你,早已分手三年了。”木村诚声音沙哑,但听得出并不在意对方的威胁,冷哼一声,“你要想报复我,应该顶着三足铁环,插着蜡烛,在夜半子时去贵船神社钉小人。反正我的名字,生日,你都知道。”
“呸!是谁在两个月前还带我去的纽约?”
“作为秘书,陪同老板出差不是再正常不过么?你以为智美会信么?”木村诚十分不耐烦,“你在夏实面前煽风点火诱她自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鼓动山中宏夫离开研发组的事情以为我不知道?!威胁我?”
“诚君!我是因为爱你啊!”女子的声音忽地转为凄凉悲伤。
“爱我?你害得我和铃木财团的合作项目一波三折!你把机密配方出售给星野正人!你害得木村制药差点破产!”木村诚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你若安分,你还是我婚礼的客人,你若要节外生枝,就等着警察来找你,收法院的传票吧!”
女子低声啜泣起来,喃喃自语:“你等着……你等着……很快……”
木村诚不去理她,转身从后门进来,工藤新一不料他来得如此之快,二人撞了个正着。
木村诚嘿嘿一笑,慢悠悠点起一支烟,昏暗中点点火星,嗞嗞地燃起来,如同吐信的毒蛇一般:“在帝丹的时候,你我分组对抗,总是你擅长进攻,我擅长防守。”话说得出人意料。
“木村学长难道打算在这里和我回忆学生时代的事?”
“我是想提醒你,侦探小子,窥人隐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和某些人不同,工作范畴之外,没有任何兴趣揭人隐私。”工藤新一不卑不亢,不闪不避。
“当然,这点我信你。毕竟是在美国待过的人。而且……”木村诚与他擦身而过时,突然停了下来,“虽然我一直很讨厌你那么好出风头,出身优越,不用努力却总能轻易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不像我,什么都要自己打拼。不过,工藤新一,对于你的私德和人品,我也不得不承认,毫无破绽。”
“那么,这句完全正确的恭维,我就收下了。”
“我知道,只要不闹出人命,工藤新一是不会多管闲事的。”木村诚笑道。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阴雨连绵的夜幕。
“兰!”工藤新一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抛下木村诚,就往声源出疾奔而去。一入人群骚动的大厅,只见一脸惊怖的毛利兰一头扑到他怀里,颤声道:“三楼……三楼……步美……”
别墅不大,但是回廊很长,三楼最顶头的房间门口,已经聚了好些人,有穿着工作服的别墅佣人,也有身着礼服的来宾。
工藤新一越过众人的肩膀看去,一个身着绛色小礼服的女子倒在地毯上。
“步美!”
斜里忽地蹿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准进入!”工藤新一低头一看,一个才到他膝盖高的小小的圆脸小姑娘正鼓着腮帮子,气势满满的像只拦路的小老虎。
稍一迟疑,冷不防一旁的女子递来什么东西,淡淡的声音响起:“工藤新一先生,案发现场,请您戴上鞋套和手套再进来。”工藤新一循声望去,只觉声音的主人很是眼熟。
现场内,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正戴着手套,蹲在女子身旁查看情况,少顷,摇摇头:“已经没有脉搏了。灰原——”
“已经报警了,救护车也在路上。”名唤“灰原”的女子抬手看了看手腕上一只不大合适的男士手表,“发现的时间是18点40分左右。”
“新一哥哥……”不知道吉田步美何时站在了工藤新一的身旁,拽着他的袖子,惊魂未定地抽噎起来,“我好害怕。”
原来不是步美……原来这个女子也不姓藤宫,原来她就是他们人人念叨的灰原哀。
“我说工藤啊——”勘查现场的男子缓缓直起身子转过来,“灰原虽然是美女,但你也用不着盯着人家看吧。赶紧一起来看一下情况吧。”
黑皮肤,关西腔,不是服部平次,又会是谁?!
“根据家属辨认,死者是今天的伴娘星野胜美,20岁。”服部靠在门外的墙壁上,和工藤新一像石狮子一样一左一右守护着案发现场。
“从颈部的淤青看,应该是勒痕无误。”
“但是唇边的白沫不也很能说明问题么?”
“是的,很像是中毒,目前来看,具体死因得等法医的尸检结果了。”
“工藤,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你是指,为什么伴娘会死在客人的房间里?”
“虽说这里房间的布置十分相似,且伴娘的房间和给作为客人吉田小姐休息的房间都在走廊的尽头,可要说是走错了的话……除非左右不分。”
“但是除开门锁被兰踢坏了,其他地方没有任何撬动的痕迹。为什么要选在别人的房间里?如果这个时候客房的客人突然回来了,不是很容易被逮个正着么?”
“也许是自杀呢?”
“哈?用丝袜上吊不成然后服毒自尽?在别人的房间里?”工藤新一问道,朝紧闭着的门看去,“她一个人在里面可以么?”
“放心,灰原虽然只是为了消遣才读的法医学,但在这方面足够专业。”
“服部……”
“嗯?”
“你为什么叼着一根牙签不放?”
“……因为里面的那位逼着我戒烟啊!”
“哦,既然这么不情愿,那么你尽情地抽好了,如果你愿意二十年后因为肺癌而死的话。”门轻轻地开了,临时女鉴识官取下口罩,“就算是为了若叶,你也得撑到她能嫁给你那天,不是么?”
“灰原!你知道我讨厌这种玩笑。”
“哈。”灰原哀旁若无人地轻笑一声,“那么就戒烟。若叶呢?”
“交给这位的女朋友带到楼下去了。”服部平次努努嘴,指的是工藤新一。
“那你的手机呢?”
“……灰原博士你烦不烦!”
工藤新一轻咳一声,暗示大家闲话少扯,叙旧也好调情也好,都放一放,应该先进入正题:“结果怎样了?”
“很糟糕。”灰原哀叹道,“死因我没法现在判断,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死者生前被人侵犯过,具体情况我这里就不说了。家属们呢?”
“多亏了服部亮出京都府警本部警部的身份,暂时让别墅的主管带家属去一楼的休息室了。”虽然工藤新一暂时没想明白为什么身为大阪人的服部平次会跑去京都做刑警。
“能提取到有用的生物样本么?”服部平次问道,顺手将灰原哀的厚披肩递给她。
“应该没有问题。死者的指甲里还有一些皮屑。极有可能是施暴者留下的。”灰原哀一面说,一面裹上披肩,“里面空调打得特别高,一出来还真有点冷。死亡时间初步判定是17点至尸体被发现前不久,也就是18点30分左右。”
“温度会影响死亡时间判断。”
“这个误差我已经计算进去了。我只陈述我所看到的,查案是警察和侦探们的事。”
“我记得星野太太说一小时前和女儿还有过一次通话。”工藤新一插口道。
服部平次回道:“是的,那个叫步美的小姐不是也确认过了么?那时候正好敲过伴娘的门,听到伴娘在里面,但是没进去。”
工藤新一有些犹疑:“咖啡研磨机下面有些白色的粉末,你们注意到了么?”
服部平次点点头:“在棕黑色的桌子上确实很惹眼,但是看不出来是不是植脂末。”
“那就等警视厅的人来吧。”
最先到达的刑警是已经升为警视的白鸟任三郎,身为今日宾客之一的他,没想到一到这里就要投入工作状态。
白鸟警视在新郎木村诚的带领下,来到三楼。乍见故人,他既觉得意外,又觉无奈:“原来是工藤君和服部君啊……久见了……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场合重逢……”
木村诚敏锐地捕捉到白鸟警视的弦外之音,新婚之日发生惨案,遇害的还是自己妻子的亲妹妹,先前揶揄工藤新一的快意早已抛诸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自控的迁怒,冷哼一声:“当年在帝丹的时候,就听说名侦探工藤新一是走哪儿死哪儿的死神体质,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是威力不减,真是晦气。”
“木村先生,如果不是您的婚礼邀请函,我想我们三个,包括白鸟警视,此时此刻都不会在这里。”灰原哀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冷冷淡淡,不甘示弱维护同伴的意味却如搭在弓弦上的箭,蓄势已满。
白鸟警视嗅出火药味,赶紧示意两位后生介绍目前的情况。
“这么说,你们已经可以判断,是他杀?”白鸟警视听他们说完,沉思片刻,“至少,他杀的嫌疑非常大……性质很恶劣啊。”
“服部已经检查过了。非常遗憾,这栋别墅除开围墙和花园周围有做了周界,内部的安保系统根本没有开。”工藤新一解释道。
“这是出于保护客人隐私的需要!”木村诚急匆匆将他打断,竭力掩饰这栋别墅只是中低档层次的事实。
“也就是说,通过监控想找出线索,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白鸟警视不去搭理身边焦躁的当事人家属。
“不尽然,案发前后的时间段内,从监控没看到可疑人员出入,至少可以说明,凶手还没有离开。”服部平次做出如此判断。
“所以我和服部用了点手段,稳住了客人们。”
木村诚嗤地一声笑:“你们的手段简直流氓——是谁对着满堂宾客说,谁先走谁就有嫌疑?”
服部平次耸耸肩:“这难道不是实话么?再说了,非常时期自然非常手段。木村先生,就连你,也不能排除嫌疑。”木村诚一时语塞,眼中怒火喷溅而出,心想要是吓到了他那些尊贵的客人,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如果可以的话,白鸟警视,我建议先去看看伴娘自己的房间比较好。”工藤新一指了指身后的房间,和案发现场正对着。
一楼的大厅旁边,原本的来宾休息室里已经挤满了人。客人们或站或坐,心情焦躁不安,部分男士站在休息室外面吞云吐雾,以缓解自己的情绪。而天真的孩子们其实并不清楚这栋别墅内方才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有几个年纪小的已经撑不住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年方五岁的远山若叶是个例外,小姑娘正拿着服部平次的手机,聚精会神地和屏幕里的小地鼠们鏖战。毛利兰把她抱在膝盖上,防止她在乱糟糟的会场跑丢了,
“真是意外呢!”园子盯着远山若叶肉嘟嘟的小脸蛋,忍不住想再捏两把,“这么可爱的孩子,我开始还以为是那个黑皮帅哥的女儿呢!”
“看姓氏也知道我和他不是一家的吧!”远山若叶嘟嘟囔囔地回道,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手机里的地鼠们,丝毫不敢松懈,“不过我迟早会和他一个姓的。我可是要成为平次哥哥新娘的人。”
“哈哈哈,小姑娘有志气!姐姐我就喜欢你这样目标坚定一往无前的人痴情少女!”园子一通乱夸。
远山若叶把头埋得更低,微微蹙眉,像足了个小大人:“我爸爸妈妈把我生出来,就是为了代替我姐姐的,所以我姐姐的东西就是我的,包括平次哥哥。”
一番话把园子逗得哈哈直笑,毛利兰却只是温婉地笑笑,眼神难以自觉地黯然下来。远山若叶稚气未脱的脸上,恍然有着昔年和叶的影子。看服部君和新一一起查案的满满干劲,一点都不输当年,想必和叶还在的话,也会高兴吧,她所挂怀的人,无论是父母还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身边都已有了新的陪伴。而那个爽朗利落的大阪少女,则独自将年华永远地停在了二十六岁。
毛利兰一想到那几年,自己忙着照顾刚回归的新一,只知道和叶读的六年制临床医学也临近毕业实习与是否申请研究生的抉择大关,大家各忙各的,联系也越来越少,最后终成遗憾。
“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白鸟澄子看若叶有趣,也过来逗她。
“五岁带两天!已经不是两三岁的人了!”远山若叶奶声奶气中口齿清晰伶俐,指下翻飞,头上渗出汗来。
毛利兰望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心疼地给她擦拭汗珠:“这么说,若叶刚过的生日?”算起来,不就是前天么?她和新一去看比护隆佑谢幕战的那天。
“是啊,平次哥哥正好休假,就带我去了横滨的奇迹乐园,还坐了三次Super snake。”
毛利兰一愣,只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耳熟,经园子提醒,才想起来,原来是那个烟花四溅的游乐场啊。虽然那个地方不如多罗碧加乐园给她的印象深刻,但现在回忆起来,那一次,除开新一,大家都在,柯南还受了伤,和叶也还在,小哀……也还是当年小小的模样。“是服部君和小哀带你一起去的么?”
“灰原姐姐?没有哦,她去看她偶像的谢幕战了,我们后来去接她的。”听到灰原哀的名字,远山若叶停下手上的活来,认真道,“她和平次哥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哈?!”园子揉着她的小脑袋,“来跟姐姐说说,那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远山若叶扭头摆脱园子的手,继道:“同在京都的饭搭子关系。”
“饭搭子是什么意思?”白鸟澄子老师一头雾水,只觉得这孩子说话十分有趣。
“凑在一起吃饭的意思呗,这样可以省钱。现在不是有很多店为了促销,都有第二份半价的活动么?而且西帝里面的餐厅又好吃又便宜。平次哥哥可是个薪水有限的吃货哦。”
“哈哈哈,那你还要嫁给他?”园子大笑起来。
“那当然!这叫‘不改其乐’。”
“等一等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园子有点跟不上这孩子的节奏了。
“《论语》里的话,意思是……”白鸟澄子思索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跟园子解释好,原文念出来又长又难懂,只好笑道,“五岁的孩子而已,读这些是不是太难了?”
“不努力成为与平次哥哥般配的人,怎么做他的新娘呢?”
“那在下真的是受宠若惊,承蒙不弃了。”服部平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一把抽走远山若叶怀里的手机,“灰原说的对,小孩子不能总抱着手机,对眼睛不好不说,脑子里净塞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混蛋平次!”小若叶一记小拳头打在服部平次的腿上,很有其姐之风。
“我这是去忙正经事。毛利小姐,若叶就继续拜托你了。”服部平次拿着手机,一溜烟又跑了。
“哎……”毛利兰叹口气,远山若叶闻声回望她,问道:“你在担心你男朋友么?”
毛利兰温柔地笑道:“见多不怪了,何况那么多人在,有什么好担心的?”
“兰你骗人哦,你满脸都写着‘老公我担心你’‘老公我好害怕’。”这个时候园子仍不忘打趣好友一番。
“担心他就去看看呗。”远山若叶做出一番建议。
“啊……会打搅新一工作的……”
“你明明很担心很害怕,却又不敢说出来。你们大人就是这么口是心非。真搞不懂你是喜欢他呢,还是害怕他呢?”
害怕……新一么?毛利兰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突然觉得有些累了。耳边响起园子的声音:“这种事业型老公,如果不看得紧一点,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事业给抢走了呢。”
如今已入籍佐藤家的佐藤涉警部终于带着手下和鉴识课的人跋山涉水姗姗而来。众人聚头,闲话少说,直入正题。
“我们在伴娘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痕迹,还有这个。”服部平次将手机照片展示给佐藤警部,照片里是一个在现场发现的带着“D”字母的金属钥匙挂件,红底金字,挂件的背面,阴刻着一个LOGO——BIG。
“这是……”
“是BIG大阪队五年前发行的纪念钥匙扣。”灰原哀解释道,“有26个字母,这样的钥匙扣,很多BIG大阪队的球迷都有,我自己也有,一般都喜欢按照自己名字的英文缩写来买。”
“呃……那这个D表示什么?表示这个人的姓名的首字母是D么?”佐藤警部并没有立刻抓到关键。
“这是之前在京都发生的两次恶性案件的现场物证照片。”服部平次滑动手机里的相片,“我刚和京都的同事联系过了,这是他们刚发来的,一样的挂件,只不过字母不同。”
相片上的字母,是A和B。
“可以怀疑是连环杀人事件,对受害人的加害方式十分雷同,同款挂件的出现,应当是凶手故意为之,而不是死者要留下的凶手讯息。”
“那么,暗示什么呢?”
“C没有出现。”沉默良久的工藤新一终于发声,“如果说字母表示作案顺序,那么C在哪里?”
“会不会是,还有一个受害人没有被发现?”灰原哀提出自己的看法。
“其实现在就认为可以并案处理,也有些为时过早。”白鸟警视不大赞同他们的看法。
“那就等生物样本的DNA比对结果吧,A事件里并没有采集到有用的样本,但是B事件里有不少,相信答案很快会揭晓的。”服部平次收起手机,“凶手,还在这里呢。”
“如果是毒杀的话,凶手可以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工藤新一以手支颐,沉思片刻,再看看墙上的挂钟,对着服部平次说道,“现在是晚上8点40……”
灰原哀接口道:“如果真的和京都的事件是同一人所为,我不认为你和服部,再加上佐藤白鸟两位警官,能在今天就把事件就解决了——即便凶手还没有离开。”
工藤新一从好兄弟的沉默中看出了事件并不一般,对着白鸟警视建议道:“警视,我觉得现在应该先将情况和家属说明,然后做询问笔录。宾客的详细情况和名单,也需要家属提供一份。”
灰原哀跟在工藤新一的后面,一起走下楼梯,小声道:“我不是要打击你们的自信。不用我提醒吧,证据链如果不全面,即便用严密的推理抓住了真凶,到了法庭,他一样会有翻盘的机会。”
“而且这个对手,还相当的胆大狡猾。所以得一击必中。”工藤新一说道,余光却瞥见灰原哀脸色苍白,捂着肚子,“不要紧吧?刚才就觉得你有些不对……”
“没事。”灰原哀不着痕迹地避开他欲扶住自己的手,“一杯热水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况我自己也是医生。你们还是抓紧时间吧。”
不大的偏厅是原主人用来会客的地方,沙发上,女眷们紧挨着挤在一起,星野太太已经哭不出声音,无力地将头靠在长女智美的肩上。转眼从大喜落入大悲,新娘智美低声啜泣,男士们或倚这墙,或扶着沙发背,神色大都是悲戚凝重。
看不出有谁不对劲。工藤新一靠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注视着诸人的一举一动。毛利兰作为第一发现人,由园子陪伴着,一起坐在距离工藤新一两三米的地方,只是不敢打搅男友思考案情。服部平次跟别墅管理员借来了笔记本,正在调试投影仪,支撑在客厅里的投影幕布一片惨白。没有人会料到,原本在几个小时前还在循环播放新人照片的设备,会被刑警在此刻征用。
“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感到非常的遗憾和痛心。”白鸟警视作为应邀而来的嘉宾兼此处警衔最高的刑警,自然是要站出来做为警方现场代表与家属沟通情况的。“但是现在,还是要请各位先配合警方调查。”言毕,示意服部平次展示图片。“这是我们在星野胜美小姐的房间里找到的东西,请诸位看一下,这是否属于胜美小姐。”
对着照片里红底金字的钥匙挂件,下面陷入短暂的沉默,似是在努力回忆,寻找线索。
“这个,我记得智美夫人好像就有一个,一直带在身边吧。”工藤新一顺着耳熟的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娇小纤瘦,眉眼狭长,站在壁炉旁边。
“这位是……”
“您还真是关心我。”智美小姐冷下脸来,并未回头看那女子一眼。
“这位是安达纱织,我的秘书。”木村诚解释道。
“BIG大阪队五年前发售的纪念钥匙挂件,一直用到现在,智美小姐还是挺长情的么。”服部平次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工藤新一身旁,小声道。
“并不少见。”工藤新一莫名地想起桃山青宇先生,“不过钥匙挂件始终是消耗品。即便是金属的,用了五年,也会磨损得很旧了吧。”显而易见,现场找到的钥匙挂件,还是崭新的。
“那么,智美小姐,请问您的挂件呢?是否能拿出来看一下?”白鸟警视问道。
“扔掉了。”智美小姐咬了咬嘴唇。
“为什么?”白鸟警视追问道。
“用旧了,自然就扔掉了。”回答迟疑了一会,竟不是很笃定。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那太巧了!夫人一家,昨天应该就入住这里了。”安达纱织忽地插口道。
“为了准备婚礼,提前入住,有什么奇怪的?”智美小姐愤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转而对着白鸟警视道,“警视,我不知道应该先回答您的问题,还是回答无聊之人的问题。”
白鸟警视轻咳两声:“你们现在可以确定么?这个钥匙挂件不属于遇害的胜美小姐。”
“胜美并不喜欢足球,我们家只有我一个是BIG大阪队的球迷,这样的钥匙挂件,我承认我有一个,而且昨天也确实丢掉了,但是——”
“但是很多BIG队的球迷都有,比如你的老师兼好友灰原哀。”工藤新一出言为智美小姐解围。
“是的,我们一起购买的。”
“所以她可以证明你的钥匙挂件的字母,是H而非D。”
星野,Hoshino。
“都五年了,也许那个灰原哀会记错呢?也许智美夫人买了好几个,而那个灰原哀并不知道呢?”安达纱织并不死心。
“安达小姐,即便再死忠,这种挂件又不是什么可以保值的稀有收藏品,一个人买那么多个来做什么?除非是做礼物吧,但是五年前出的挂件现在买个新的来送人,不是太小气了么?不过一两千日元。”服部平次分析道,他可不愿意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浪费时间,“白鸟警视只是询问这个挂件是否属于胜美小姐,而且挂件也未必就是凶手留下的,最多只能证明其主人曾经到过胜美小姐的房间而已。”
安达纱织绞着手指,想再说些什么,但绞尽脑汁也没挤出一个字来。
“如果是存心陷害,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冷不防一个阴沉沉的声音插了进来。
“星野家的亲戚啊。”服部平次转头对着工藤小声说道。
“你认识?”
“以前在西帝的剑道社指导智美小姐的时候见过几次。”
“你的活动还挺丰富。”工藤新一这才反应过来,服部平次能受邀参加婚礼,并非是灰原哀的缘故。
“哈。”服部平次回想了一会,“好像叫星野正人吧,具体怎么称呼我不清楚,听智美小姐说他因为欠债,来问她这个未来的阔太太借过几次钱。有一次实在太过分,被我揍了一顿。”
工藤新一看着不远处的众人又是一副要开吵的架势,不由得皱了皱眉,将自己撞见的事情和服部平次简要说了一下。
“还真是关系复杂。”服部平次听完不禁感慨了一句。
“不能排除嫌疑啊。等初步询问完毕后,警方还会单独详细询问他们每个人的。”
“你放心,相关信息我会及时反馈给你的。”二人多年不见,却是默契不减。
询问还在继续,忽然有人轻轻敲门,得到允许后,方才进来,原来是吉田步美。
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
“那个……”吉田步美怯生生地问道,“白鸟警视,这孩子想来问问您,他是否可以回去了?”
身后的少年微微鞠躬,言行礼数分毫不错:“在下浦岛孝幸,家母是浦岛结香,她忽感身体不适,现在夜深寒重,我想能否先陪家母回酒店?”
“明明看起来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嘛。”园子看着这个白白净净尚未长开的少年,小声嘟囔着,觉得外界风评什么的实在不靠谱。
“唔……”白鸟警视看了看这个少年,“那再耽误你几分钟好了。”放出下一张照片,是一个被打开了的精美漆盒,“这是在伴娘的房间里发现的,盒子里面好像是植物种子。请帮忙辨认一下吧。”
“这是家母今天赠给新人的贺礼,是家母亲手栽种的四种花的种子,代表四季,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请问这和今天的事有什么关系?”
“浦岛夫人的贺礼,寓意开花结果。”智美小姐赶紧解释道,“贺礼都由胜美在保管,大概是因为好奇才打开的。”
“那么,警视先生。”浦岛孝幸提高了声音,虽还是很礼貌,却听得出有了几分不悦,“如果没有其他问题了,我们可以先走了么?家母年事已高,真的很不舒服。”
扣着明显无关的人也实在太不近人情,何况对方只是老弱妇孺。不过浦岛母子刚离开,偏厅内就有人开始抱怨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走呢?”
“是啊是啊,不是说胜美是被奸杀的么?那肯定就不是女人干的咯,为什么还要我们在这里陪着?”几个不耐烦的女眷也开始应和。
“那个女人之前不是也对警察说过么?她下午去找胜美的时候,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从另一侧楼梯离开!”星野正人指着吉田步美喝道,而他自己恰好算不算高大。
“啊?我?”吉田步美反应过来,嗫嚅数次,红着脸说道,“其实我也没有看得很清楚……”
木村诚冲着白鸟任三郎和佐藤涉大声道:“既然是这样,验一下DNA不就知道是谁了么?!现在的科学技术不是很发达么?”
“愚蠢。”灰原哀走了进来,冷冷一句,“DNA一样需要比对,如果数据库里恰好还没有记录的话,就是大海捞针。”
“技术与推理,相辅相成。”工藤新一接了一句。
灰原哀对白鸟任三郎道:“警视,有十三个客人陆续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腹泻和呕吐症状,初步判断是食物中毒。”
“什么?!”众人俱是一惊。
“万幸的是今天的来宾里,有不少是医学专家,已经控制住了,没有人有生命危险,只是会难受两天。”灰原哀又转身对服部平次道,“若叶没事,现在由白鸟老师照看着。”
服部平次长舒一口气:“看来刚才浦岛夫人身体不适,可能就是食物中毒的先兆。”
灰原哀点头应道:“是的,因为年岁大了,抵抗力弱,所以最先有反应。只是大家一开始都没想太多。”
佐藤涉和白鸟任三郎交换了一下眼色,赶紧跑出去查看情况。毛利兰紧张得立刻站了起来,学过简单的急救知识的她,也拖着园子出去帮忙。
工藤新一暗暗佩服灰原哀的临阵不乱和指挥能力。不多时,佐藤警部进来,和上司耳语几句,白鸟警视对众人道:“那么,在我们采集完今天案发前所有在场的成年男性的DNA样本后,大家就可以走了。一共是……”
“根据宾客名单,连同工藤在内,算上别墅的服务人员,是98人。”灰原哀迅速给出精确数据。
“连我也要?”工藤新一一脸的不可思议。
“瓜田李下。”
“还真是言简意赅。”
服部平次拍拍好兄弟的肩:“那家伙不是一直那样么?”谁想灰原哀的听觉那么敏锐,微微侧身回头,眯起眼睛,对着同伴道:“服部,我突然不想给你做不在场证明了。”
“我知道谁是凶手了!”从头至尾都在沉默的星野家的一家之长,星野芳雄,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揪出一个西装笔挺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来。
“凉宫茂!”星野太太听到丈夫的怒喝,骤然清醒过来,对着年轻男人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刚刚平静一些的偏厅,顿时又重新陷入更加混乱的失控。
“大家——静一静!”服部平次中气十足的关西腔响彻偏厅,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震慑力。
和佐藤涉分开众人,白鸟任三郎趁着双方稍稍平静下来的时候询问究竟:“星野先生星野太太,请你们先不要动怒,痛失爱女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但即便是法官定罪,也是要讲证据的。”
“这个人!”星野芳雄指着对方的鼻子悲怒道,“叫凉宫茂!一直痴缠我家胜美,今天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是他!一定是他!追求胜美不成,恼羞成怒之下……就……就……”话到最后,星野芳雄哽咽起来,有些气接不上来。智美看着父亲不好,赶忙上前去扶住他,不停地给父亲抚胸顺气。
“我和胜美是真心相爱的!”凉宫茂不顾双颊红肿,为自己辩白起来,刚才被撕扯得太厉害,衬衫都被扯掉了好几个纽扣,脖子上贴身戴着的吊坠也荡来晃去的。
“凉宫先生。”离得最近的白鸟警视眼尖,想到服部平次说过死者的指甲里残存一些皮屑,立马察觉出异样,“您锁骨下面这几道抓痕是怎么回事?请您解释一下。”
“这……”凉宫茂犹豫起来,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如果您现在都舍不得说实话的话,胜美小姐也会觉得悲伤的。”凉宫茂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说话的男人——正双手抱臂,和那个黑皮肤的京都刑警站在一起。
“从刚才起我就一直想问,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无关人士?”星野正人冷冰冰地问道,和远亲星野夫妇比,没有任何急切和悲戚。
“他是工藤新一,曾经的高中生名侦探。”木村诚在“曾经的高中生名侦探”几个字上咬牙切齿的加了重音,就算到了这个时刻,他仍不忘记要损一损这个一直视为对手的学弟。
工藤新一依旧是涵养极佳地不去搭理他,只看向凉宫茂,等他开口:“有些话,我觉得还是您自己说比较合适。”
凉宫茂急于脱困,深吸一口气:“那是……下午我和胜美在房间里……幽会时,她在我身上抓出来的。”
客厅里一片寂静,纵然日本是个对男女情事宽容开放的国家,但这种场合,这种事件,众目睽睽之下要承认自己的私情,也足以让人掩面。
“骗子!”
“无耻!”
“我都已经抛弃羞耻心了!你们还想怎样?!”凉宫茂竭嘶底里地咆哮起来,“如果不是你们一直嫌贫爱富反对我和胜美交往!我们又怎么会这样偷偷摸摸?!”
“没有人会相信你这个畜生!”
“我信。”清冷的女声并不响亮,却如同一股逆流,冲进众人的耳朵。
“证据呢?灰原教授,你又不认识这个人,犯不着对他同情心泛滥。”智美小姐急道,以为好友要来趟这里的浑水。
“不是同情心,只是实话实说。”灰原哀拿起手机,调出一张图片来放大,“这是我在现场拍的照片,胜美小姐的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定制的芙纱绘戒指,和凉宫先生挂在脖子上做吊坠的戒指应该是情侣款。”
“仅凭目测就能肯定?”木村诚对灰原哀的推测不以为然。
“芙纱绘这个品牌的戒指,定制款每一个都有一个编号,在设计上会根据顾客要求做一些改动,以示独一无二。只要拿着戒指内圈的编号去查一查,就可以知道是不是一对同时定制的情侣戒了,还可以查到定制人的基本信息。”工藤新一笑道,“出国前我和兰就去定过一款情侣戒。”
白鸟警视示意凉宫茂摘下脖子上的吊坠,拿在手里查看起戒指内圈来,果然发现了铭刻着编号。
可木村诚看到工藤新一也来为凉宫茂发声,更是不想就此服气,急道:“那说不定是凉宫茂强行给胜美戴上的呢?!”
“木村先生你到底是不是要结婚的人啊?”服部平次实在受不了了,“既然是定制款,没有胜美小姐手指的数据,怎么定?如果胜美小姐和凉宫先生不是亲密的情侣关系的话,完全可以拒绝透露这个数据。又不是三围,平时还可能经常用到。何况戒指合适不合适,戴了多久,有没有痕迹,目测就能肯定了吧。”
“虽然很有道理,不过鉴识官也说了,大家的DNA样本也还都要采集,”白鸟警视望了灰原哀一眼,见她点头示意,继续对凉宫茂说道:“凉宫先生,还是要请你到警局和我们详细说明情况。涉及胜美小姐的名誉和私隐的事,在这里也没有跟大家进一步说明的必要了。”
* * * * * * * *
午夜的公路上,畅行无阻。
雨已经停了。
灰原哀靠在副驾驶座上,双目直视前方,似是看到很远很远。路灯飞速地后退,照得她脸上忽明忽暗。平静的表情下,不知道隐藏着怎样的心绪,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出卖了些许心事。
“你觉得他变了么?”一直专心驾驶的服部平次忽然问道。
“更成熟了。不过本质还是他。”灰原哀淡淡答道,下意识伸手捋了捋肩上的头发,一触即空,才发现已经剪短好几天了。
“不习惯么?”虽然还是直视前方,但这细小的动作,仍是被他收入眼底。
“习惯这类的,都只是时间问题。”
“呐……我说……”性情爽直的服部平次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停了很久,才问出来,“什么感觉?我是说,给他做助手的时候。”
“为什么这样问?”
“只是……很想知道而已。”
灰原哀不由得回头看了看在后座早已熟睡的小小的远山若叶:“因为和叶么?”
“嗯……”
“很幸福。”
“真的么?”
“我想她当年也是那样吧。那种近距离的,即便是被成熟克制住的,也能散发出来的一往无前的自信和坚持。”灰原哀顿了顿,“她是欣赏那样的你的。”手慢慢地抚上心口,良久又道:“所以……很幸福。”
“听起来有点伤感。”
“因为回不去了。他,我,你,还有和叶。是么?”
服部平次的表情,渐渐凝固了。车开出很久,才沉声道:“我很后悔。”
“和叶不会。”灰原哀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似是在往事中缓缓流淌而过,“服部,你知道么?其实我以前觉得,忘记比记住要好。可是今天,我觉得,能记住,能感受,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服部平次欲言又止。
“对于当初的选择,我并不后悔。对于现下的选择,我也一样不后悔。”
“假如他有一天想起来了呢?”
“去面对,我想他也会一如既往的去追查到底。但是,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守护他。”
“灰原的报恩。”服部平次温柔地笑了,“服部平次,与你们同在。”
“你又不是上帝。”
“你也不是玛利亚。”
后座的远山若叶翻了个身,怀里的手机“啪”的一声滑了出来。
“医学技术并非无所不能,你不欠和叶什么。”服部平次瞥见灰原哀,她望向远山若叶的眼神中,满是宠溺和疼爱。
“哈。”灰原哀转过头来,合上眼,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我很喜欢孩子。而且,每次看到你对若叶那么维护,我总会想到十五岁的时候。”
“哦?”
“想到我的初恋。”
“工藤么?”
“不,是真正的十五岁。”灰原哀似是想起什么愉快的事,笑意渐浓,“是赤井秀一。”
“那个FBI?很意外……”
“他不知道,姐姐也不知道,我在看到你和若叶的时候才会想起那段心情。赤井后来化名冲矢昴,一直在保护我。”
“初恋啊……”服部平次感慨道,一阵风起,吹落无数带雨樱花,簌簌地落在车窗上,“我的初恋,是在九岁的时候,在京都的山能寺……那是个,很……怎么形容呢?很奇妙的故事。”
“愿闻其详。”灰原哀顺手打开音响,传来一阵优美的旋律,那样年轻的声音,倾诉出的,是那样欣悦而又遥远的思念——
在快要遗忘的思念里
燃起一盏灯象萤火虫一样
是它让我爱上了你啊
让人怀念的淡淡香气
一直让我十分焦急
摇曳着摇曳着
翩翩起舞的花之篝火啊
请把我想见你的心情传达给你
虽然我们已选择了不同的路
至今我的心仍旧在呼唤
我并不比你所想的更加坚强
长长的头发还象那一天一样
因为你说过喜欢它
紧紧地抱住我为了不再离开
让我遗忘了一切
摇曳着摇曳着翩翩起舞的花藤啊
我俩依偎的身影相互重叠
漫溢的思念融化了冰雪
终于得以与你相见
一定会一定会
许下心愿凝望着花之篝火
勇敢地说出 “我不要一个人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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